炫舞个性名字大全(每周小说推荐|退隐妖姬才不怕女儿们狐视耽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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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小说推荐|退隐妖姬才不怕女儿们狐视耽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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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我养了你们十年!你们就是这样报恩的?!那碗汤里有奇怪的药对吧。住手,不准对我用魅惑!催眠也不行!滚出我的房间AAaaa——
标签:无敌、倒追、魔幻
状态:连载中
字数:178289字
第1章 退隐妖姬的孤岛日常
精致的魔盒悬浮半空,流动的粉红光影为黑暗着墨出旖旎的色彩。
“这就是……能够击败神王的传承之力?”
乌叶吞咽口水,虔诚的注视着魔盒。
成功了。
我做到了!
直到现在,他仍旧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通过了考验。
宛如窥见噩梦尽头的柳暗花明,这一路的煎熬与凶险都有了意义!
——三个月前,为了击败那位鱼肉百姓的暴君神王,自己孤注一掷踏入禁地。
传说禁地里藏着一种力量。
只有这股力量,能够超越神王。
如今,纵使伤痕累累,九死一生,但自己总算是通过了禁地考验!
“为了没有压迫的世界,为了和平!”
少年满怀热诚,颤抖着打开魔盒。
……
十三年后。
“让我们纪念那位杀了神王的绝世女英雄,乌伊殿下!”
“OHHHH——”欢呼声响彻广场。
新历十年,春。
距离神王的脑袋被挂上路灯,已过了十年。
神王一死,压在各族头顶的沉重赋税和年供压力荡然无存。
各族不再需要为了争夺资源而内斗,自然而然熄了战火……至少暂时如此。
而如今的一切,都要感谢那位横空出世的绝美妖姬!
——乌伊殿下!
……
“去他喵喵的和平!”
沙滩上,乌叶幽怨的踢飞一枚贝壳。
诛神之战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想当年自己还是个中二的少年,做梦都想宰了神王。
没错,自己成功了。
嗯。
以强大的力量正面迎战神王。
手刃对方,一刀削下头颅。
那么,代价呢?
“所以——”
到底哪个乐子人设置的传承啊?!
我辛辛苦苦通关禁地考验,结果宁把我变成漂亮到不像话的女孩子是几个意思啊!?
虽然说变成乌伊的女孩子状态下,确实会很强。
击败神王的依靠的也是乌伊的力量。
但是,神王都寄了,乖乖让我封印掉这股力量行不行?
这三天两头突然变成乌伊算个什么事儿啊——
总之就是糟心。
非常糟心。
“唔——又来了。”
薄雾似的光影笼罩身躯,一场堪称奇迹的转变正在黎明时分悄然绽放。
……
圣白长发如雪泉流淌而下,却在末梢幻出淡樱色的虹霞。
晨风载着海平面的第一缕光拂起刘海,映亮那张倾世绝伦的娇颜,旖旎薄雾环绕周身,凝作胧月轻纱。
双眉淡墨洇染,蜜眸滢滢,诱弱的桃色飞上双颊……
再伟大的诗人,在这般颜色面前也会折笔沉砚。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仿佛全天下所有的柔弱和诱惑都聚集一身,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美好分给世人。她完美的不该属于人间,没有任何人能抗拒保护和占有她的欲望。
“呜——呜——”
受生理构造和雌性荷尔蒙影响,变成乌伊的时候,心态也难免发生些许变化
比如说原本悲伤的情绪,会突然超级加倍,还带上点酸楚。
积水的倒影里,自己扁着嘴巴,浓密睫毛下的淡樱瞳孔水光潋滟,眼眶也粉嘟嘟的,反倒更加勾动人心深处的邪火。
再想到自己已经被困荒岛十年,心里就没来由的更加酸楚。
不行,再想下去,就真的要哭了!
……
该说万幸吗?幸好岛上没有别人。
自己特意选择了大洋深处的荒岛隐居。
十年来,自己几乎快忘记了文明世界的模样,也没有任何人登上荒岛。
屋檐下只有一株葫芦藤,算是活的东西,与自己日夜相伴。
哦对了,葫芦藤。
说起葫芦藤,现在正是生虫的季节,自己得早点回去盯着,免得被虫子糟蹋了。
“嗯?!”
秀眉一凝。
离得很远,就看见一只青虫刚刚爬上叶片,正准备下嘴。
“你.敢!”
令神王都感到恐惧的力量充盈全身,长发飘起,森蓝长剑在手中凝聚出寒锋之形!
一剑。
婉若游龙天降,恰似匹炼行空。
风不敢躁动,浪不敢摇曳,连日月都在这一剑下瑟瑟发抖。
“锃——”
青虫呆滞的张着嘴。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
嘴没了。
背后的海水被剑气一分为二,曝出淤泥海床,直抵地平线的尽头。
而在尽头,空间崩碎,雷电轰鸣。
倏然间,青虫那不大聪明的脑瓜里一阵迷茫。
我……是来干啥的来着?
哦,吃口叶子。
“滋嗡——”
空气中又一阵震动。
幽紫魔法阵图自少女背后升起,密密麻麻的咒文覆盖了整个天空。
一枚枚星辰自主向着阵法填充,为这远远超越了禁咒的术式提供源能。
阵法中心,少女一字一顿。
“没.人.能.啃.我.家.葫.芦!”
青虫的身躯不受控制悬飞半空,被术式缠绕,崩解成尘土。
它死的热泪盈眶。
——我配吗?
生命的最后一刻,它小小的虫身里装满了问号。
“诶嘿~”
处理完虫子,少女吧嗒吧嗒的踩在沙滩上走回住所。
海水漫过白嫩嫩的脚丫。
浪花冲淡那一串精致小巧的足印。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到葫芦藤边,少女踮起脚尖。
“哦~开花了?”
这算是岛上少见的好消息了。
说来也怪,自己已经养了这葫芦藤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它开花。
本来还想着等结了葫芦剁成馅,包顿葫芦馅的饺子。
现在也舍不得了。
毕竟什么东西养十年都会养出感情,痔疮除外。
更甭说自己十年来与葫芦相依为命,悉心浇水除虫,早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
傍晚时分,乌伊躺上床,对着葫芦道了声晚安。
……
入夜。
藤条上的花朵开始悉悉索索的抖动。
十年积累,一夜勃发!
月华被无声牵引,化作花朵的养料。
在流溢包裹的光芒中,七朵花飞快的成长为小狐芦。
圆嘟嘟的葫芦身体上,却长着娇滴滴的耳朵和尾巴。
一摇~
一荡~
蓦地,从一只黄色狐芦中传出强御悦耳,好似雪地幽莲般的女声:
“你们有计划了吗?”
过了会儿,另一只蓝色狐芦开口,她的语气很是冷静,透着睿智的知性。
“她不会相信我们,会把我们当成流氓的。”
“那怎么办?”
“直接绑起来用强的。”
“绑不住吧?乌伊那么强。”
“那就让六妹上,小六不是会麻痹毒触吗?”
“只靠小六恐怕不行。”
“小六不行,小五上魅惑,她是纯血。”
“魅惑可能也不够。”
“那让小四催眠她,四四另一半血脉是血裔。”
“一起上,再让三三用精灵的控藤能力捆住她,把致幻花蕊塞进她的嘴里。”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到乌伊。”
“让小七先出生打探情报吧,她最幼小,没人会对她打起警惕,而且她出生消耗最少。”
“呜~?”最小的紫色狐芦还有些呆呆的,满是懵懂。
“小七,去吧,去找到乌伊!”
……
一觉睡到自然醒,曾经是乌叶最渴望的幸福。
可幸福太多,尤其是这种幸福一连持续十年之后,他也早没了当初的惬意感。
十年。
已经孤岛求生十年了。
有时候会想要回到岸上。
岸上有辣条、烤串、啤酒酱肉,橙汁花生……
或者只是听听节日的烟花,吟游诗人的风笛也好啊。
但想到自己有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变成乌伊,乌叶就不得不打消念头。
不能让人把乌伊和乌叶联系在一起。
倒不是性别和面子那么简单的理由。
原因很多。
……
嗨~想那么多糟心的干什么。
反正十年都过来了,再捱个十年又有什么难的?
“孤岛求生第3654天,晴,早安。”
一大早,乌叶躺在床上,眼睛都没睁开,兀自说着话。
他在对葫芦藤道安。
这很傻,乌叶知道。
但独处久了,身边的一切就都好似有了生命。
一块石头,一床被子,一个茶杯,亦或者一根葫芦藤都变成了倾听者。
仿佛他们真有了自己的灵魂与人格。
“好,起床!”
每天起床第一事。
看看我的小葫芦藤~
从下往上,第一片叶子完好无缺,第二片,第三片……第一百五十六片,很好,整整齐齐。
嗯?这是什么?!
随风摇曳的圆润身躯,有着水灵娇嫩的肌肤,泛着清爽的光泽。
是葫芦。
芜湖~结果了,终于结果了!
以普遍理性而论,养了十年的葫芦一夜结出果实,本该是件值得欢呼的事情。
“……”
可是等等,为什么我家葫芦有兽耳和尾巴啊?!
“PA~PA~”
什么声音?
乌叶被突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小腿一沉,好像被什么东西抱住了。
低头查看。
哦,是个萝莉啊。
……萝莉?
活的???
乌叶浑身僵硬,在极度不知所措之下,差点当场变成乌伊。
第2章 小七
“PA~PA~”萝莉抬起白嫩嫩的小手手,指了指乌叶。
“姐~姐~”她又指了指藤上的狐芦。
“小七~”最后她指向藤上空缺的位置,那里本来也该有只狐芦,但现在只剩下秃柄了。
“……”
信息量略大。
让朕缓缓。
这无疑是个可爱到诱人犯罪的小丫头。
幼嫩的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天鹅绒,小小年纪精致的五官就已经能窥见祸水的未来。
天真的蓝紫瞳孔,水汪汪的仿佛泛着朦朦泪光,直击任何人内心最深处的柔软。而倾泻的雪色长发在末梢变成蓝紫色,有着与乌伊如出一辙的渐变感。
如果自己此刻是乌伊的话,站在一起或许就像姐妹或者……母女一样?
“所以——”
乌叶吞咽口水,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以免因为情绪过于凌乱引出乌伊:“你说你是葫芦变的?”
“嗯!嗯!”
紧抱着乌叶小腿,小丫头重重点头。
乌叶仰头望天。
呵!不就是葫芦变萝莉吗,我乌叶好歹也是砍过神王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个还真没见过。
见鬼的老天,这到底是什么啊!
狐露㚾娣吗?!
“PA~PA~”
小家伙还太幼小,连嗦发都很费劲的样纸。
她紧密而亲昵的抱着乌叶小腿,丝滑小脸在上面蹭来蹭去,口中连连呼唤着“papa”的声音。
大概是叫着爸爸。
要命!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像个小猫咪一样对着你狂蹭,这谁顶得住啊?
然而仔细想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自己还真的是她爸爸。
如果她真的是小葫芦的话,那自己至少算得上是养父吧。
“你……嗯……”
“啪——”
乌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扶额。
孤岛求生第3654天,晴。
喜当爹。
“对了!你刚刚管它们叫姐姐?”乌叶突然想到,“这藤上还有六个狐芦,她们也像你一样,她们是……你姐姐?”
“是~姐姐~”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小脸上满是开心。
也就是说。
像你这么吊的,还有六个?
我可能,还会有六个女儿?
完全超负载的信息冲击,乌叶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顶着头盖骨螺旋升天了。
脑仁子已出仓,感觉良好。
“哦呼!蝶蝶~!”
一只金黄的凤尾蝶从小家伙面前飘过,小家伙顿时直了眼睛,扑腾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向蝴蝶追去。
然后就摔了个狗吔屎。
乌叶连忙跑去抱起。
泪花填满了眼眶,可她却不像寻常的小孩子一样哭闹得让人心烦,只是那样安安静静的蹭着乌叶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治愈伤痛。
“PAPA~饿!”
小家伙缓缓抬起头来,委屈巴巴的看着乌叶。
她肚子里咕噜咕噜叫声响亮。
“哦!”
乌叶恍然。
连忙去池塘边舀起一瓢水,倒在小萝莉头上。
“怎么样?够吗?要不要再吃点土?”
或者施点农家肥?
显然不行。
肚子还在叫,而且似乎哭的更厉害了。
哈?难道狐芦娃不是浇水就可以了吗?自己十年来都是这么喂的啊?
好吧,看来得当人养。
“那就麻烦了啊……”
如果以人类食物喂养的话,岛屿贫瘠物资匮乏,显然不适合小孩子生存。
至少营养是不够均衡的。
难道要回岸上居住?
不!绝对不行!
但这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小葫芦啊……
如果是自己也就罢了,事关小葫芦,当然要让她们有最完美的土壤成长。
实在不行就托付给老朋友吧。
作为当年和乌伊一同讨伐神王的功臣,他们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吧?
巫马,龙爷,森莎贝娅,还有……
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这些老家伙现在如何。
反正肯定过的比自己舒坦!
“咯吱咯吱——”
嗯?这奇怪的声音从哪里来的?
乌叶思索间,没留神小家伙竟已经跑到了房子边上,咯吱咯吱的啃着承重木梁。
“等等!住口!这个不能吃啊!”
“轰——”
“……”
您牙口真好。
一个箭步,在小家伙被埋之前将她抱出。
乌叶回头看着轰然倒塌的小木屋欲哭无泪。
荒岛上的木屋能坚固到哪去,就靠着一根木柱撑着房顶,现在柱子断了,自然塌了。
这下今晚连住的地方都莫得。
这算是自己刚刚对她浇水的报应吗?
小丫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塞满木头的腮部微微鼓起:
“(嚼)(嚼)( °༥ ° )。”。
“别嚼了,等下给你做饭。”
“隆——”
偏在此时,雷声自天际传来。
乌叶望了眼天边。
深邃的黑云下雷光烁耀,海水被狂风倒吸上高空,末日大军似的向着荒岛缓缓逼近。
是暴风雨云,大的离谱。
如果有房屋遮风避雨,还能勉强躲一躲。
可屋子已经塌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显然不会安宁,况且没有房子庇体,日子会很难过。
算了,走吧,把她们托付给老友,速去速回。
“你别乱啃,我收拾收拾东西。”
乌叶头痛的把小丫头放在废墟边,自己在废墟里翻找。
首先是钱,人间没钱寸步难行。
不知道十年前的钱还能不能用,总之带上。
然后是衣服。
嗯……乌叶和乌伊的衣服都得带。
不过女装要藏好,不然被发现了可不好解释。
最后,是那些烦闷时随手雕刻的石头小人,姑且也算陪了自己十年的物件了……诶?石头呢?
“噗咻~邦邦~啪~”
扭头一看,小丫头手里正捏着两个小石头人,模拟英雄打怪兽的场面,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拟声词。
“啊~屎惹!”一个长角的长耳朵石头人倒下。
“龙爷才不会死。”乌叶忍俊不禁,“巫马可打不过龙爷。”
“巫.马?”小丫头举起另一个石头人,嘴巴生气的嘟起,“不!是.发糖的!老爷爷!”
在这家伙想象中,会发糖的老爷爷才算是超级英雄么……到底是个小孩子啊。
“巫马才不是什么发糖的老爷爷,那家伙脾气臭着呢,揍起熊孩子毫不手软,嗯……不过倒是特别仗义。你要叫他叔叔。”
“老爷爷!老爷爷!”小丫头执意坚持。
“好吧老爷爷就老爷爷。”
暴风雨云已经越来越近了,乌叶没时间耽搁。
还差最后一件要带走的物件……
不,现在不能称作物件了。
是女儿们。
乌叶小心翼翼的将葫芦藤连根挖出,用充足的泥土移植到小船上。
对了,小丫头管这些葫芦叫姐姐。
也就是说,这些葫芦出生以后,有可能比小丫头要成熟一些么?
——此时此刻——
小七的耳畔传入几个声音。
[小七,千万别忘了去找乌伊。]
[姐姐们都计划好了,先下药,然后魅惑,等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接上催眠,时机得当捆住塞嘴……]
[而且,小六姐姐马上就可以出生帮你了~]
[等小六出来就可以……嘿.嘿.嘿~]
[总之,小七!要努力呀!尽快找到乌伊!]
小丫头重重点头。
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使命感。
乌叶听不到那些,他刚刚收拾好行李,栽好葫芦。
“走了走了~”
推船下海。
出发!
第3章 无码
启程!目标-碧波港!
木船离岸。
乌叶回头望着被暴风雨摧残的小岛,有几分惆怅。
“躲了十年未曾下岛,想不到离开的时候,竟然是因为这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原来单身也是能种出女儿的。
涨知识了。
……
作为东煌州最大的港口城市,碧波港是东煌链接世界的窗口。
自打神界崩塌,海洋禁制轰然破碎。
加之造物术的发展,船只航力的增强,阻碍各族沟通的最后一层壁障也荡然无存。
无数前所未见的文化、香料、手工艺品、异族人,随着海上贸易的繁荣闯入东煌人的视野。
有贸易就有强盗。
随之兴起的还有猖獗的海盗文化。
大片大片的异邦海盗举着私掠许可证,嚣张的奉旨抢劫,将过往商船薅的一毛不剩。
“简直欺人太甚!”
巫马,碧波港濯海令执行官,此时正在甲板上大发雷霆。
他脚下的红骨战船早已进入战备状态,风帆猎猎鼓满,十八门舷炮统统上膛装药,火把紧挨着引线。
肃杀之意锋利如刀,却被卡在喉咙里,迟迟咆哮不出。
概因那群海盗仗着船速优势,一直在射程的极限迂回徘徊,就不正面交战,只不断将巫马的战船向着礁石勾引。
“一群草莽的船只为什么能这么快?”
巫马百思不解。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正常的清缴行动,可对方的船速忽快忽慢,很是诡异。
等他意识到不妙之时,已经进退两难。
“轰——”
人还没抓到,他却突的听见船底传来一声闷响。
伴随着船身的剧烈晃动,巫马面色一沉。
“大人!坏了!”
“什么坏了?”
“水里有暗礁,球鼻艏撞断了!咱们撤吧!”
“大人,撤吧,这片海域是贼人地盘,再追下去,坏的就不只是球鼻艏了!”
一路追了半天多,却连贼人的毛都没摸到。
巫马恨得牙根都快咬碎了。
“大人!快看!他们回头了!”
“嗯?”
巫马举起千里镜远眺,只见那两艘小船划了个大圈回头冲来。
而这一次,他们的舷侧探出黑洞洞的几架大炮。
“完了。”副官双股颤颤,“咱们卡在了礁石上,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那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对方大可以卡着自己的射角,一发发炮弹活活把这艘船白嫖炸沉。
“无妨,让各位御灵师准备。等等……跳海!快!全员跳海!”
仿佛天罚降临,一发陨石自视野的尽头呼啸飞来。
如果大船能够正常航行,自然可以进行规避。
可现在根本动不了。
巫马只能眼睁睁看着陨石砸在红船甲板上。
巨大的轰鸣震颤得人耳膜流血,整艘船应声而断,在一阵哀鸣中断做两节,向着海底沉落。
陨石。
对面也有御灵师。
而且阶位不低!
见到陨石降临那一刻,巫马突然醒悟过来。
寻常海盗船不可能有会陨石的御灵师驻扎。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猎人。
对方才是。
“全体下船,准备白刃战!”
毕竟是参加过诛神之战的强者,巫马临危不乱。
船底藏了冻结药剂,当大船下沉,药剂就会泄露出来,创造一大块浮冰以暂时救急。
这还是当年乌叶那小子想出来的办法,也不知道那家伙在阴间过的怎么样。
自己可没少给他烧小黄书来着。
什么精灵纸人魔女纸人啊也没少烧,估计现在正搁冥界左拥右抱,感慨着“精灵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吧?
啧,想想还有点羡慕呢。
“阵法师立刻布置禁魔结界,其他人拔剑!甭管对方是谁,胆敢攻击雷鸣使,就要付出代价!”
沉船不代表输了。
有浮冰在,只要打赢白刃战,还有机会夺船翻盘!
可巫马命令下的气势恢宏,身边却根本就没人鸟他,都在自顾自的登小艇逃命。
“副官何在!副官?!”
巫马环视一圈,才发现副官竟然已经带着所有御灵师,坐上救生艇,已经跑出几百米了。
“各队队长!剑士……”
巫马再一看,只见所有拿得出手的战力都已经登上小艇。
他们甚至都没有向自己打一声招呼。
早在陨石落下之前,他们就已经未卜先知似的登上救生艇。
突如其来的众叛亲离,让巫马忽然明白了一切。
“好你们这群王八蛋。”
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有预谋的登艇跑远,巫马心中一股凄凉。
从出海之时他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碧波城主故意支走了自己的老部下,只派来这些混日子的兵痞和新兵蛋子来凑数。
发来一手烂牌,然后让自己去讨伐海盗。
本想着只是如往日一般的普通海盗,巫马也没多想。
只是普通海盗而已,与雷鸣使的装备天差地别,只要这群新兵蛋子会开船会开炮随便赢,就当是练兵了。
可这群兵痞不仅是兵痞。
还是贼!
这是要我的命啊!
凛风之中,巫马孤自站在冰面上。
单手提着红缨长枪。
“呵——神王的鹰犬都没能取走我的脑袋,你以为你们能?”
“巫马大人,可别说属下没劝过你。”副官洋洋得意的躲在远处看热闹,“刚刚你要是下令撤退,最多也就是个畏战不前,解甲归田。现在可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副官嘲讽时不忘举着手杖戒备,防止巫马夺船。
说来荒唐,一整船的士兵,竟没一个把剑指向海盗,反而全都戒备着自己的长官巫马。
巫马也懒得夺船了。
此时海盗已经抵达浮冰边缘,一个个抹着吓人浓妆,挥舞弯刀向着巫马杀来。
“巫马人头,黑市赏金十万!”
一个陨石术已经耗光了御灵师的精力,想要解决巫马,最终还是得靠白刃战加冷箭。
几百个打一个,再说巫马也早就不是巅峰时期的那个枪神巫马,这次绞杀绝对是万无一失!
“慢着!”
盗匪的船长突然叫停了手下。
那是个老头子,一只手和一只腿都已经换成了假肢,看起来颇是阴森怪异。
意外的是,他竟然向巫马躬身一鞠。
“虽然今日刀兵相见,但昔日您与乌伊殿下弑神的恩情吾仍铭记在心,若没有乌伊殿下弑神,吾等或许早就被抓取作神奴了……”
“呵,”巫马冷笑,“你知道?你知道还在这里烧杀掳掠?呸!当了裱子还想在这里立牌坊?”
“你不懂。”
船长咧嘴笑开。
“神王的死,殿下的失踪,是天下人的机会,其中也有我的那份机会……动手!”
刀落向巫马的脖颈。
巫马胸膛怒火中烧。
他将那怒火灌注在枪身里。
“滚!”
炽烈的火焰长枪旋舞成巨大的火轮,转瞬将周围十米肃清。
巫马红着眼主动出击,人枪合作炽热火龙,咆哮中直逼贼首!
——如果乌叶还在这里就好了,面对眼前的情景,恍然间他竟突然产生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期待。
上次在冰面上作战,乌叶还活着。
那也是最后一次。
两人背靠着背,面对四面八方,乌泱泱看不见尽头的敌人。
一人一口冷酒下肚,浑身都好像在燃烧。
敌人的鲜血从发间,从眼角流下,遮蔽了视线。
他们张狂的大笑。
——西林城枪杰巫马,东山城剑杰乌叶。
最初在学院相识的时候,两人都还年轻气盛,总想分个高低,三天约架,两天比武。
可如今,世上已再没有比对方更加坚实的后背。
再没有长枪和霜剑更加完美豪悍的组合!
如果他在的话,纵使深陷敌阵,以二敌万,又有何惧?!
“西林城,巫马!”
一如最后一战。
巫马大喝一声报出姓名,惨笑着冲出。
但这一次,他的后背空着。
已经没人接出他的下一句。
巫马已经能够感受到背后刺来的刃风。
他知道,下一秒,贼首会被自己捅个窟窿。
而自己也会被碎尸万段。
“诶你们干啥呢?”
?
就在这生死之际,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询问。
巫马没空多想,还是视死如归的捅穿了贼首。
可背后的剑却没落下。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那些砍向后背的刀子竟然全都被弹开,一个不落!
就好像当年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
不知救星何人,巫马感激的回头。
“卧槽鬼啊——!!!”
他一个没忍住大喊出声。
因为面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刚刚在他脑海里浮现的身影。
甚至怀里还抱着个小萝莉!
.......
大唐明星天团,谁是C位天后
群星璀璨的大唐,催生了不少盛极一时的偶像天团,文化类的男性天团有诗仙、诗圣、诗佛、诗鬼,韩柳元白等人气组合,像温庭钧这种,一会儿能跟李商隐组合成“温李”,一会儿又能跟韦庄组合成“温韦”,真是个善变的男子;女性团体最著名的,也是文化类的所谓大唐四大才女,薛涛、鱼玄机、李季兰、刘采春。除此之外,还有无数歌唱艺术家和舞蹈艺术家和乐器演奏家们。
李季兰和鱼玄机画像
这些艺术家们,基本都盛产自唐玄宗时期,因为,李三郎自己就是个爱吹拉弹唱的皇帝。上有所好,必定动手,李三郎把宫廷演艺人员进行了分组编排,按唐初的规则,重新改革了一番。在宫廷表演的机构叫大乐署,分为两个部门,一个立部伎,一个坐部伎。换句话说也就是站着表演和坐着表演的演员。一般大型宫廷宴会,都在勤政楼和花萼相辉楼之间举办。
立部
亲民一点的,又在长安和东都洛阳又设立了两个教坊,一个唱歌部门,一个跳舞部门,由中央派人指导培养。长安的两个部门分别在光宅坊和延政坊,洛阳的在明义坊。
唐代宫乐图,坐部
因此,这里出来的表演艺术家们,都是皇帝门下御用玩家,简称“帝皇玩”天团。
1.舞后公孙大娘
“帝皇玩”舞蹈天团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出现了一位舞动京城的姑娘,姓公孙,大伙儿都称他公孙大娘。别因为大娘一词就自动和广场舞大妈划等号了,唐朝的大娘,完全是个尊称。
公孙大娘的舞姿在当时独领风骚,她擅长的不是配合雅乐的各种柔美动作,而是独辟蹊径的剑舞。长剑在她手里舞得出神入化,人剑合一,很有男人的雄妙之风,吸引了迷妹迷弟无数,完全是大唐奥斯卡终身成就得主。颇有舞娘蔡依林的感觉。
公孙大娘教坊舞剑
据说,草圣张旭平时只是跟随大唐初期的褚遂良、虞世南、欧阳询等书法家们写点楷书,自从看了公孙大娘舞剑,飒爽英姿之态,瞬间让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把剑当作笔,领悟了笔走龙蛇的草书。
张旭狂草
这,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杜甫说的:“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这么说来,杜甫也必定是看过公孙大娘舞剑的,不仅看过公孙大娘舞剑,安史之乱以后,这些宫廷艺人流落民间,公孙大娘大概也寂寞凋零了,杜甫旅居在四川的时候,还有幸看到了公孙大娘嫡传弟子李十二娘的舞姿,“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因此写了这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公孙大娘画像
公孙大娘不仅唤醒了张旭的灵魂,还让杜甫这种写诗一贯很脚踏实地的人,也龙飞凤舞了一段: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咋一看“天地为之久低昂”这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向来潇洒到能平地腾飞的李太白之作呢。
张旭开悟之道,就是杜甫在这首诗序里透露的。杜甫看着李十二娘,心神宛如穿越,想起小时候围观公孙大娘舞姿的情景:“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时光荏苒,世事两茫茫,看如今李十二娘都不再风华正茂了,他自己也是很秃然地浑欲不胜簪,更别说公孙大娘如何零落,不觉笔锋一转,“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当初的盛况不在了,勉强还有李十二娘能让人想象一下盛唐的光辉吧!
杜甫
2.歌后许合子
舞部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唱歌的部门自然不甘落后,有位叫许合子的民间艺人,歌声嘹亮,且是女高音,本来一直在民间献艺,因为歌声太赞,在李三郎开元年间被推荐进了宫,当了光宅坊的歌唱艺术家,被改称永新。
马苏饰许合子
段安节的《乐府杂录》记述:“许合子……既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遇高秋朗月,台殿清虚,喉啭一声,响传九陌。”许合子不仅歌唱得好,能轻松换气变声,上《声临其境》不是问题,而且,上天还赐给了她与之搭配的长相和智商。许合子声音清澈高亢,只要一展歌喉,宫廷里各种角落旮旯都能听到。
李三郎对许合子的高音到底能飙多高很感兴趣,把擅长吹笛子的一位乐器表演家李谟叫来和许合子合作,一个吹一个唱,许合子心想,我不亮一嗓子,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海豚音,李谟也很用心地配合着,一曲唱完,李谟笛管都被震破裂了。“明皇尝独召李谟吹笛逐其歌,曲终管裂,其妙如此。”
还有一次,李三郎在勤政楼办宴会,又把娱乐圈的人全部叫来表演,因为勤政楼坐落在长安城热闹地带,老百姓们想一睹天子圣颜和宫廷春晚,纷纷跑去围观,而且越聚越多,最后估摸有几千人。结果,看戏的总要发表评论,大家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讨论,把演戏的几十个人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气得李三郎心想:吵吵啥?不演了!
李三郎准备撤宴,还是旁边的高智商的高力士出言劝阻,请许合子唱一曲,既可以让大家欣赏音乐,气氛不散,又能盖过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把全部的人都震住。于是“永新乃撩鬓举袂,直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李三郎都忍不住点赞“此女歌值千金”。这高音,张靓颖、雷佳估计也拍马难及。
安史之乱后,许合子逃出宫,找了个老实人过日子。本以为能平凡过完一生,结果老实人也早死,全家的生计没了着落,一代歌后许合子竟然流落到了风月场所。有宫廷出身的简历,和当年的天子亲赐的“歌值千金”,许合子在风尘里也收获了一批小迷弟,成了妓院和老母亲的摇钱树。不过,想当初盛唐风采,听众是天子和皇亲贵胄,伴奏是大唐顶级艺术家,虽然是乐籍,干的却也完全是高洁风雅的艺术事业,比起现在只为博别人笑,让大爷掏银子,许合子终究是郁闷和寂寞的,没多久就病死了。
3.笛王李谟
给许合子伴奏的那位李谟,说起来也是长安演艺家中的一绝,在大唐,吹笛子第一名就是他。《太平御览》记载:“李生捧笛,其声始发之后,昏噎齐开,水木森然,仿佛如有神鬼之来。”说李谟一吹笛,云雾都散开了,感觉马上就有妖怪神鬼过来……虽然写得夸张,也足以表明李谟吹笛的神奇过人之处了。
安史之乱后,李谟也逃出了宫,勉强算安度晚年了。
4.全能天王李龟年
“帝皇玩”天团中最大V的,是既能敲又能唱能弹,还能作词的全能艺人的李龟年。算是唐朝版周杰伦。
李龟年全才,和当时文化界的天团也有交接,王维、杜甫都是他朋友。王维著名的《江上赠李龟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杜甫那句脍炙人口的“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都是为李龟年写的。作为娱乐圈的流量头牌,李龟年颇受李三郎欣赏,安史之乱后,流落民间的李龟年也经常怀念着当年的大唐天子,最后郁闷死了。
语文课件
5.梨园元帅雷海青
李龟年、许合子、李谟这些人虽然流落民间,但在“渔阳鼙鼓动地来”的国破家王中都算幸运的,玄宗天团里最悲惨的,是在安史之乱那会儿被抓去洛阳的那批人。
安史之乱爆发后,安禄山迅速占领了东都洛阳,安禄山在长安见识过李三郎时期的艺术盛况,也曾在宫里跳过胡旋舞,自己称帝后,也想过把天子瘾,下令把长安的伶人都抓到了洛阳为自己献艺。娱乐圈人根本没见过这种阵势,一个个弱小可怜又无助,弹的曲子也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安禄山大怒,嚷嚷谁再哭就让他脑袋搬家。有位叫雷海青的艺人,是琵琶演奏家,平时唐玄宗让大家演奏都是当同行一样客客气气的,看见安禄山恶心的嘴脸,雷海青就忍不了了,想自己堂堂大唐的艺术家,怎能为叛贼拨动一丝一弦?举起琵琶往地下用力一砸,誓死不给他弹奏。摔完又面相长安的方向号哭。前面让唐玄宗的宫廷御马和大象表演,马和大象都慌乱无比,畜生不给面子也就算了,人还敢这么倔,安禄山当即命人把雷海青肢解了。
福建供奉雷海青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隔壁屋子里另外一个被抓的人真是声泪俱下,又瑟瑟发抖。他就是诗佛王维。王维把一切尽收耳里,感动地提笔为雷海青作了一首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尤其“百官何日再朝天”这句,是一语双关之语,百官想再见到天子,天气仿佛也跟江浙沪一样,太阳流浪去了,人间一片昏暗,所以每个人都渴望重见天日。
唐朝灭了几百年后,还有人为雷海青的义举感动,写了首:“其中有驯象,宁死终不舞。遂与雷海青,垂名照千古”来赞叹当年那个凄风苦雨笼罩下的义重如山的义士气节。
雷海青当年只是大唐一众乐器演奏家中的一个,勉强算个流量小生,以生命换取来的,是诗人们盛赞的义声,以及民间百姓们自动供奉他,把他捧上神坛,成了戏曲之神“田公元帅”。历史总有回音。
一千多年前的这些大唐偶像天团,就是盛唐繁茂的代表,因为有了他们,当初那个笙歌燕舞的大唐,才更添浪漫,悠长不绝。
先睹为快!打卡郑州博物馆新馆,看沿黄九省珍宝附:预约参观攻略
正观记者 丁友明 摄
#豫见黄河文化月 郑是人间四月天#
4月30日,郑州博物馆新馆正式开馆,5月1日面向公众开放。
郑州博物馆新馆位于郑州市民公共文化服务区(CCD)核心区,东临创文路,西临汇智路,南临博体路,北临文翰街。新馆总建筑面积14.7万平方米,建筑高度62米,为全国特大型博物馆。其建筑外观秉承“中华之中,华夏之冠”的设计理念,凝聚郑州地域特色。南立面以石材搭配宽百余米长的玻璃幕墙,现代时尚;北立面曲面结构形似宝盆,隐含“聚宝中原”;顶部由南而北以简洁的型材覆盖,南北落差近20米,宛如黄河之水倾泻而下。远观博物馆,如“黄龙聚宝,物博盛天”,彰显出郑州厚重的文化底蕴与勃发的时代气息。
新馆开馆当天,2021年中国(郑州)黄河文化月举办的黄河珍宝——沿黄九省(区)文物精品展正式对外开展,一起来先睹为快!
白釉人首摩羯形提梁注壶(内蒙古)
执戟铜骑士俑执矛铜骑士俑铜轺车(甘肃)
四大圆圈纹双耳彩陶壶(青海)
大晟编钟(河南)
鲁国大玉璧(山东)
红陶兽形壶(山东)
兽面纹青铜建筑饰件(河南)
公主金面具(内蒙古)
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陕西)
晋侯鸟尊(山西)
彩绘泥塑佛头像(宁夏)
人头形器口彩陶瓶(甘肃)
胡旋舞石刻墓门(宁夏)
舞蹈纹彩陶盆(青海)
鸟(鹰)纹彩陶壶(青海)
水陆攻战纹铜壶(四川)
新馆预约系统开放啦~ 预约参观攻略请查收!
01网上预约已预约散客观众统一由南大门入馆参观,入馆流程如下:NO.01新馆实行网络实名制预约免费参观,观众可提前通过郑州博物馆微信公众号登录预约通道进行实名预约(可提前3天预约);NO.02预约时,添加随行观众数量最多2人(含本人3人),添加的随行人员须为不方便操作智能机的60周岁以上老年人或14周岁以下未成年人,添加时须输入真实姓名与身份证号码。全天观众参观限流为8000人,9:00-11:00(2500人),11:00-13:00(2000人),13:00-15:50(3500人);NO.03登入身份信息后预约参观时间,生成预约码;NO.04观众按照预约时段准时到馆,经工作人员查验健康码后,从郑州博物馆南门入口闸机处刷预约码或预约时使用的本人二代身份证原件,如有随行人员(60周岁以上老年人或14周岁以下未成年人),则需自助扫描预约码,通过安检后入馆参观;NO.05观众须按照预约时段准时到场,逾期预约无效。
团体观众统一由北面东侧门入馆参观,入馆流程如下:团体观众数量为10-20人,团体预约须至少提前一天。团体观众通过郑州博物馆微信公众号登入全团实名信息进行提前预约,参观日按照预约时段准时到场后,由领队人带领全团至北门入口,向工作人员出示健康码后,领队自助扫描预约码,带领全团通过安检入馆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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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人工发票考虑到老年观众不便预约、带轮椅及小推车观众不便过闸机的情况,以上观众也可通过南大门综合服务处领票入馆,入馆流程如下:NO.01部分观众因特殊原因无法预约可凭有效身份信息至南大门综合服务处领取纸质参观券入馆。NO.02无智能手机或操作智能手机困难的观众可凭有效身份信息至南大门综合服务处领取纸质参观券入馆。NO.03带轮椅或婴儿车观众从南门东侧无障碍通道上行至南门综合服务处,凭有效身份信息领取纸质参观券后至南门东侧无障碍入口,经工作人员验票后入馆。
青州北齐画像石与入华粟特人美术——虞弘墓等考古新发现的启示
近年来随着考古资料日新月异的发现,入华粟特人美术的研究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1999年7月在山西太原晋源区王郭村发现隋代开皇十二年(592)虞弘墓带有贴金加彩浮雕画像的汉白玉石棺(图1)[1]。据墓志所记,虞弘为鱼国人,曾奉茹茹国王之命出使波斯、吐谷浑等国,后出使北齐,在北齐、北周和隋为官,北周时曾任职检校萨保府。2000年5月陕西西安北郊大明宫乡炕底寨又出土北周大象元年(579)安伽墓石棺床(图2)[2],也装饰有祆教色彩的贴金加彩浮雕画像,该墓门额上还发现火坛等与祆教有关的图像。安伽曾任北周同州萨保,应为安国人的后裔,属于分布在中亚阿姆河和锡尔河流域的昭武九姓胡,即汉魏时代所谓的粟弋或粟特。
图1 山西太原隋虞弘墓石棺(采自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虞弘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图版1)
图2 陕西西安北周安伽墓石棺床(采自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伽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年,图版1)
粟特人以“善贾”著称,主要信仰祆教,南北朝以后曾大批徙入我国新疆和内地。萨保又称萨宝或萨甫,是北朝及隋唐时设立的专门管理祆教和粟特人事务的官职。陈寅恪指出:“我国历史上的民族,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民族,往往以文化来划分,而非以血统来划分。少数民族汉化了,便被视为‘杂汉’、‘汉儿’、‘汉人’。反之,如果有汉人接受某少数民族文化,与之同化,便被视为少数民族人。……在研究北朝民族问题的时候,不应过多地去考虑血统的问题,而应注意‘化’的问题。”[3]关于鱼国之所在尚待进一步研究,但学者们均认为虞弘石棺有明显的祆教色彩[4]。虞弘未必是粟特血统,但他曾经曾任职检校萨保府,必然认同粟特文化,因此虞弘是被粟特“化”的人物,其石棺上的画像仍然可以被看作入华粟特人美术的作品。
反观1982年甘肃天水石马坪文山顶发现的一套石棺床,其风格也与安伽石棺床类似(图3)[5]。除了二者的形制基本相同以外,图像上也有密切的联系,如安伽石棺床“后屏之三”刻一歇山顶的房屋内两人坐在榻上交谈,房屋前有流水与桥,这一画像与天水石马坪石棺床“屏风6”的图像比较接近;安伽石棺床“右侧屏之一”的射猎画像也见于石马坪石棺床“屏风11”;下文我还要谈到石马坪石棺床“屏风1”局部的画像与虞弘石棺画像的联系。此外原报告已经指出,石马坪墓中石棺床前排列的胡人奏乐俑所持乐器均属龟兹乐。这些现象似乎都可以说明石马坪石棺床有着比较浓厚的粟特美术色彩,其图像内容值得作更细致的研究。原报告将石马坪石棺床的年代定为隋唐时期,现在看来或许也是北朝晚期到隋代的遗物。
图3 甘肃天水石马坪北朝墓石棺床(郑岩摄影)
约1922年河南安阳近郊曾出土一具北齐石棺床,其构件现分别藏于美国华盛顿弗里尔美术馆(Freer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D. C.)、德国科隆东方艺术博物馆(Museum für Ostasiatische Kunst, Cologne)、法国巴黎吉美博物馆(Museé Guimet, Paris)、美国波士顿美术馆(Museum of Fine Art, Boston)(图4)。1999年姜伯勤对照天水石马坪石棺床的形制,将这具石棺床做了成功复原,并对其图像进行了研究[6]。早在1958年,斯卡格里亚(Gustina Scaglia)认为安阳石刻可能是为一位驻在邺都的萨宝制作的[7]。姜伯勤赞同这一观点,而虞弘墓与安伽墓的发现都有力地支持了斯卡格里亚的推测。
图4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北齐石棺床屏风之一(郑岩摄影)
近年日本Miho博物馆新购进11件加彩画像石壁板和一对门阙(图5),其基座藏于一私人手中[8]。这批石刻传出于山西北齐墓中,其形制与安伽墓石刻类似,从发表的图版来看,Miho石棺床的石质为汉白玉,其图像为浮雕加彩色并贴金,材料和装饰手法与虞弘石棺基本相同,很可能也属于北齐或隋代并州地区粟特人的遗存。
图5 日本Miho博物馆所藏北朝石棺床(Orientations, October, 1997, p.72, fig.1)
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资料,对于研究中国古代祆教艺术和中原与波斯及中亚的文化交流有重要的价值,同时也丰富了我们对于汉唐之间墓葬艺术的认识,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受这些资料的启发,重新审视山东青州市(原益都县)傅家村出土的一批北齐画像石,可以获得一些新的认识。本文拟对这批画像石的原配置形式、图像内容以及其他有关问题进行一些初步的探讨。
一 傅家画像石的配置问题
青州傅家画像石1971年出土于一座墓葬中,据现场施工人员反映,原墓室向南,呈长方形,南北长近5米,东西宽约6米,墓室南有长约5米、宽近2米的甬道[9],墓室与甬道均用上、下两列石板砌成。该墓随葬品早年被盗,未发现随葬品,大部分石构件被农民砌到水库大坝底基的涵洞内。当地博物馆仅收集到一批石板,其中9件有阴线刻的画像,大小不完全一致,高130—135厘米,宽80—104厘米,厚薄不均,最薄的10厘米,最厚的近30厘米。
关于这批画像石的报告称:“因墓志被压于大坝底基,墓主人姓名无法查考,仅知卒葬于北齐‘武平四年’(573)。”[10]承报告作者夏名采先生面告,这一纪年是夏先生本人调查所得。他于1973年到益都县博物馆(今青州市博物馆)工作,次年到傅家访问了当时参与墓葬开挖的几位老农,这些当事人均明确记得墓志中这一墓主卒葬的纪年。在当时尚缺少可以与这批画像内容进行比照的其他发现,人们无法凭空将其年代推断得如此合理。现在对比虞弘墓等新的考古发现来看,这一年代应是可信的,不存在作伪的可能。
1985年的报告发表了8幅画像,有所遗漏,最近夏名采又著文加以补充[11]。为了行文方便,我根据原报告对画像的定名和叙述次序编号如下:
第一石,“商旅驼运图”(图6)。
图6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一石(郑岩绘图)
第二石,“商谈图”(图7)。
图7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二石(郑岩绘图)
第三石,“车御图”(图8)。
图8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三石(郑岩绘图)
第四石,“出行图之一”(图9)。
图9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四石(郑岩绘图)
第五石,“出行图之二”(图10)。
图10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五石(郑岩绘图)
第六石,“饮食图”(图11)。
图11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六石(郑岩绘图)
第七石,“主仆交谈图”(图12)。
图12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七石(郑岩绘图)
第八石,“象戏图”(图13)。
图13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八石(郑岩绘图)
第九石,新发表的一石(图14)。
图14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九石(郑岩绘图)
傅家画像石原有配置关系已失去。原报告认为这些画像石原来应砌在墓室四壁,但是目前尚未发现过有线刻画像的北齐石室墓,在山东发现的几座北齐壁画墓的图像形式和内容与之差异也较大,难以支持这一设想。
为了弄清这些石板的用途,首先要分析傅家画像石雕刻技术的来源。
近年来青州一带有不少北朝石刻发现,特别是龙兴寺遗址出土的佛教造像,为我们研究这一时期的雕刻技术提供了大量标本,但是在这些造像作品中很少能看到傅家画像石上行云流水一般的阴刻细线。这种技术也不是当地汉代画像石的传统。山东汉代画像石中可以见到少量的阴线刻,如诸城前凉台东汉孙琮墓画像石即采用阴线刻技法[12],但其线条比较短而浅细,与傅家画像石飘逸流畅的线条有明显的差异,并且二者时代相差约三个世纪,难以证明其间存在直接的联系。实际上,这批线刻画像的风格与洛阳邙山出土的北魏晚期线刻画像石十分相近。
洛阳线刻画像石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即有许多重要的发现,以后又陆续有新资料出土。这些石刻主要包括石棺和石棺床,此外在墓志的盖顶及四周常见线刻的纹样[13]。这些葬具上的图像线条细长,与傅家画像石的风格比较一致。费慰梅早年在分析山东汉代画像石的雕刻技术时指出,线刻技术有模仿绘画的特征[14];而洛阳北魏线刻画像的绘画性效果更为突出,据说早年出土于洛阳邙山、今藏于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美术馆的正光五年(524)元谧石棺(图15)在出土之初还带有彩绘和贴金[15]。汪悦进正确指出,这种石棺即《魏书》所记“通身隐起金饰棺”[16]。元谧石棺刻有孝子故事,1973年宁夏固原雷祖庙北魏太和年间墓葬出土的描金彩绘漆棺,也绘有孝子画像,其年代在太和八年至十年(484—486)之间[17]。固原漆棺的发现,不仅可以为洛阳地区线刻葬具的装饰题材找到一个先例,而且进一步证明了线刻画像与笔绘画像之间存在的联系。
图15 美国明尼阿波利斯美术馆藏北魏元谧石棺侧面画像(采自《瓜茄》第5号,插页图1、2)
值得注意的是,洛阳地区石刻技术十分复杂,如龙门北魏石窟的大量雕刻作品中就集中了多种技术,而葬具的雕刻技术却比较单纯。反过来,这种技术也有着比较特定的使用范围,除了极少量的造像、碑座、墓门的门楣和门框上曾发现线刻以外,绝大部分线刻出现于葬具上。估计这种独特的线刻技术的使用与特定的作坊有关。《洛阳伽蓝记》卷四曰:“市北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輀车为事。”[18]邙山出土的石棺、石棺床等也应是从这一带的市场卖出的。这些葬具被商品化,应当有专业的作坊来生产。
由此可以获得两个推论:其一,在青州出现这种线刻的技术,可能与迁邺后洛阳作坊中工匠的流徙有关,这些工匠或许有来到青州者,有可能将这一技术传至北齐[19]。目前所见有关文献尚少,此备一说,以求后证。其二,由于线刻技术在当时有特定的使用范围,据此可以推测采用线刻技术的傅家画像石可能是一套葬具的构件。
我们再来分析傅家画像石的原配置结构。
洛阳等地发现的所谓石棺床模仿当时人们生活中所用的床,周围树立屏风(图16),形制与传为东晋画家顾恺之所作《女史箴图》中的床十分一致[20],许多精彩的线刻画像即出现于屏风形式的石板上。发掘者将安伽墓石棺床定名为“围屏石榻”,实际上与洛阳地区的石棺床形制相同。画像石棺一般为前高后低的函匣状,如元谧石棺、美国密苏里州堪萨斯城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所藏的孝子石棺,以及后来出土的升仙画像石棺(图17、18)等都是较著名的例子[21]。
图16 河南洛阳北魏石棺床结构示意图(郑岩绘图)
图17 河南洛阳北魏升仙石棺(采自曾布川宽、冈田健:《世界美术大全集·东洋编》第3卷,东京:小学馆,2000年,第91页)
图18 河南洛阳北魏升仙石棺男墓主升仙画像(郑岩绘图)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所藏北魏孝昌三年(527)宁想石室外形呈殿堂状(图19)[22],其顶部有屋脊与瓦陇,四面立石为墙,正面辟门,墙上部刻出人字栱,山墙上刻出插手与悬鱼,形象十分写实。据郭玉堂记录,宁想石室1931年出土于洛阳故城北半坡,为地下“阴宅”而非祠堂[23]。这种殿堂式的石质葬具以前习惯称为石椁,其中有一些内部还套有木棺,可谓名副其实;但有的体量较小,可能是棺而非椁。据我对宁想石室实物的观察,其内部长度与人体高度大致相当,难以容下其他的葬具。新发现的太原隋代虞弘墓的葬具继承了宁想石室殿堂式的形制,也没有内棺,因此它与宁想石室一样,都是一种特殊形制的棺。
图19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北魏宁想石室(郑岩摄影)
傅家画像石中有两件的右侧边和另两件的左侧边加工成45°斜面,应为拐角扣合处,说明它们至少可以构成一建筑的三个面。如上所述,从雕刻技法的渊源来看,原有配置形式应与石棺和石棺床关系密切;在下文我还将谈到,傅家画像与虞弘石棺壁板画像有许多相似之处,如二者都是竖长方形的屏风形式,边饰纹样十分一致,有的图像显然出自同一粉本,二者的高度也大致相当,因此推测它们的配置结构也应当比较接近。
当然,虞弘石棺与傅家画像石之间也有一些差异,如虞弘石棺围屏背面有彩绘图像,而傅家诸石只是单面刻画像,其背面没有装饰[24],雕刻技法也不同。因为傅家画像石中未收集到屋顶部分的构件,而且其中有些画面还与Miho石棺床围屏上的画像比较接近(详下文),所以不能完全排除傅家画像石属于石棺床围屏的可能;但是就傅家画像石的高度来看,似乎不像是石棺床的围屏[25],属于石棺或石椁的可能性更大。
要确定每一块画像石的具体位置,证据尚不足,最大的问题是无法肯定当时是否已将这批画像石收集齐全。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获知,这些画像石是一具殿堂式石棺或石椁的构件而非墓壁,它们构成了一个半封闭的三维空间。有了这个基础,可以加深我们对于其图像的认识。
二 石棺与石棺床结构的意义
北朝墓葬使用仿木结构的石质葬具是一种特殊现象,在研究傅家画像石的图像之前,有必要先讨论一下这些葬具结构所反映的一些观念方面的问题。
历年来洛阳北邙墓葬大量被盗,而石质葬具在各种葬具中只是少数,从《洛阳伽蓝记》卷三所记汉代人崔涵复活的故事可知,奉终里出售的棺椁以柏木最多:
洛阳大市北奉终里,里内之人,多卖送死人之具及诸棺椁,涵谓曰:“作柏木棺,勿以桑木为欀。”人问其故,涵曰:“吾在地下,见人发鬼兵,有一鬼诉称是柏棺,应免。主兵吏曰:‘尔虽柏棺,桑木为欀。’遂不免。”京师闻此,柏木踊贵。人疑卖棺者货涵发此等之言也。[26]
这一故事颇为荒诞,却也折射出一些史影。我们从中还可以知道,人们在订购葬具时可以比较自由地选择材料,因此石质葬具的使用在这一时期未必受某种官方制度的约束。这些葬具上的图像彼此差别比较大,或装饰孝子故事,或表现升仙的内容,说明北魏墓葬在图像方面也未形成比较严格的规制。在北魏分裂以后的汉人或鲜卑人墓葬中,尚未发现仿木结构的石棺和石棺床,而目前所见继续使用此类葬具的墓葬似乎与在华粟特人有关,但其雕刻技术又有所改变,以加彩贴金的浅浮雕为主。
石头自汉代以来与永恒的观念联系在一起,对此巫鸿作过专题讨论[27],这一思想北魏时期仍继续存在,在大量的墓志行文中此等资料极多,无须赘述。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石质葬具继续保留了木质葬具的形式,《酉阳杂俎》十三“尸穸篇”云:
后魏俗竞厚葬,棺厚高大,多用柏木,两边作大铜环钮。[28]
函匣状的元谧石棺两侧即有模仿铜环钮的铺兽衔环图案(见图15)。此外,元谧石棺两侧刻有小窗,前档刻有门和门吏(图20),实际上象征着一座建筑[29],相似的装饰手法甚至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30]。
图20 美国明尼阿波利斯美术馆藏北魏元谧石棺前档画像(采自《瓜茄》第5号,第367页)
宁想石室为代表的一类棺椁在外形上模仿了木构殿堂的形式,手法更为写实。这种形式的石棺在东汉四川地区已经出现[31]。北朝时期殿堂式棺或椁时有所见,除了宁想石室与虞弘石棺外,新近发现的山西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太和元年(477)宋绍祖墓(图21)和大同智家堡北魏墓均出土仿木构殿堂的石椁,装饰有浮雕的图案和彩绘壁画[32]。1973年发掘的山西寿阳贾家庄河清元年(562)厍狄迴洛墓中曾出土过一座木构房屋(图22),其内部另有一长方形函匣状的木棺,可知房屋的性质亦应是椁[33]。这类木棺的图像还出现于傅家画像石第九石中(见图14)。西安地区隋唐墓出土的殿堂式石棺椁是在此基础上发展演化的产物,如李静训、李寿、懿德太子、章怀太子、永泰公主、韦泂、韦顼、杨思勗等人的墓都有殿堂式石棺或石椁出土,并且装饰华美的线刻图像[34]。这类石葬具在宋代以后仍时有发现,例如山东安丘雷家清河北宋绍圣三年(1096)胡琏石棺仍模仿殿堂的形式,其题记自名为“棺”[35]。
图21 山西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宋绍祖墓石椁(采自《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墓群》,彩版51)
图22 山西寿阳北齐厍狄迴洛墓木椁复原立面及透视图(采自傅熹年主编:《中国古代建筑史》第2卷,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年,第299页,图2-11-32)
论及北朝殿堂式石棺的结构渊源,除了应考虑到当时所使用的一些木质殿堂式棺椁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即在北魏、北齐时期,许多汉代石祠仍矗立在地面上。如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就记载有今山东长清孝堂山石祠(图23)、汉司隶校尉鲁恭冢和汉荆州刺史李刚墓的祠堂[36],北齐时,陇东王、齐州刺史胡长仁还因孝堂山石祠作有《陇东王感孝颂》[37]。北朝人在设计自己的葬具时,这些代表着汉文化传统的古迹,可能会对他们产生一定的影响,虽然这些“仿制品”被深埋在地下,但其形制和画像(如李刚石祠和宁想石室都装饰有孝子画像)仍保留了汉代祠堂的许多特征。曾有学者认为宁想石室形制与山东长清孝堂山东汉石祠和金乡县所谓“朱鲔祠堂”相似,用途可能也相同[38]。但宁想石室为地下出土,性质与墓上祠堂应有差别。
图23 山东济南长清区孝里铺东汉孝堂山石祠(郑岩摄影)
有的学者认为唐代殿堂式石椁(或棺)象征墓主人生前的寝殿[39]。就其形制和装饰而言,这种解释是合理的。如李寿墓石椁外壁雕出侍臣和拱卫的甲士,内壁为侍女和伎乐人,图像的设计与建筑的象征意义十分吻合。陕西靖边唐代杨会墓石棺上所绘侍女还有“阿兰”、“春花”、“思力”等人名[40],似乎表明这些侍女是墓主最贴近的仆从,可以出入墓主私密的内寝。
然而我们在理解石棺椁和石棺床的象征意义时,还必须注意到一个比较微妙的问题,即它们的形式虽然取自地上生者所用的建筑和家具,但是就其含义来说,应是死者在地下起居之所,只是现实生活的一个“镜像”,而一切的装饰是为其死后的“生活”准备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丧葬观念一直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汉代的厚葬将墓葬营造成一个“永恒家园”或“理想家园”[41],而曹魏实行薄葬时,则认为“骨无痛痒之知,冢非栖神之宅”,“为棺椁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而已”[42]。北魏在汉化的过程中,尊奉儒家孝道,对墓葬的传统认识似乎重新抬头。文明太皇太后冯氏死后,孝文帝的诏书称:“梓宫之里,玄堂之内,圣灵所凭”,虽然其丧葬“尊旨从俭”,“有从有违”[43],但从考古发掘的结果来看,该墓规模浩大,制度逾常[44]。这种观念在迁洛之后,无疑又得以加强,洛阳北魏晚期殿堂和床榻形式的葬具都是被浓缩到最低限度同时又保留着具体的视觉形式的“家”。
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死者同样需要寝殿和床榻。这些寝殿和床榻,不仅仅是放置尸体的用具,在陶渊明《挽歌诗三首》之二中,“宿”成了死亡的同义词:“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45]诗人所营造的完全是死后的“生活”氛围,但荒草乡毕竟对应着昔日安寝的高堂,正如棺椁模仿寝殿的形式。洛阳北魏王温墓东壁绘一房屋,屋内帷帐下绘墓主夫妇正面坐像(图24)[46],壁画以彩绘的房屋代替了殿堂式棺椁,房屋中是墓主色彩鲜艳的形象;但这幅画像并不是墓主生前的形象,它不具备肖像画写实的特征,而只是代表死者灵魂的符号,是墓葬这一特殊空间的所有者[47]。年代再早一些的大同智家堡北魏石椁正壁也绘有墓主夫妇坐在斗帐中的正面像(图25)[48],洛阳出土的几具石棺床的围屏上也出现了墓主夫妇的正面画像,而立体的床与围屏又以平面的形式出现于画面中(图26)[49],这种叠床架屋的做法,似乎着意强调这些葬具的意义和墓主灵魂的存在[50]。
图24 河南洛阳孟津北魏王温墓壁画(采自《文物》1995年第8期,第27页)
图25 山西大同智家堡北魏石椁北壁壁画(采自《文物》2001年第7期,第43页,图6)
图26 河南洛阳北魏石棺床上的墓主画像(郑岩绘图)
北齐时期,京畿地区的大墓后壁都堂堂皇皇地画上了墓主端坐在帷帐中的正面像,形成了一定的规制,并影响到太原和山东等地。如河北磁县东槐树村武平四年(573)高润墓[51]、太原王郭村北齐武平元年(570)娄睿墓[52]、太原南郊第一热电厂北齐墓[53]和济南马家庄武平二年(571)□道贵墓(图27)[54]等都有这样的墓主画像发现。山东嘉祥英山隋开皇四年(584)徐敏行墓仍延续邺城的传统,在后壁绘有墓主坐在大床上的像[55]。壁画中的房屋、帷帐、榻与殿堂式的石棺和石棺床具有相同的形式,这些带画像的葬具与壁画墓有什么关系,目前还不十分清楚。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墓葬中,殿堂式的石棺和石棺床一般不复出现[56]。同样富有意味的是,在流行殿堂式石棺椁的唐代壁画墓中,那些正面的墓主画像又销声匿迹了。
图27 山东济南北齐□道贵墓墓主画像(郑岩绘图)
无论是立体的,还是平面的,这些殿堂、床榻和墓主画像都是静止、隐秘的形象,而其他的图像却往往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如娄睿墓墓道两壁大幅的“出行”与“归来”画像,令人回想起陶渊明“一朝出门去,归来良未央”的诗句[57]。从下文的分析中还会看到,葬具上的画像题材也相当丰富,不仅有对丧葬场面的复制,而且有对墓主饮食、出行、会客情景的描绘,已死的墓主在艺术家的想象中延续着各种有生命的活动,而这一切内容虽然打破了葬具空间的局限,却仍与葬具形制上的象征意义密切相关,即都是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想象与设计。
三 傅家画像石图像解读
傅家画像石采用了屏风的形式,这些石板的界限及封闭性的画像边饰强调了每一画幅独立存在的意义,即每一个画面都可以被相对单独地观察。但另一方面,这些画像属于一个共同的空间,彼此在形式和内容上都会存在许多关联。目前对于画像石配置关系的复原虽然获得最后成功,但要意识到整体关系的存在。这两个方面是研究其图像的出发点。
傅家画像石与虞弘石棺图像有许多令人惊异的相似之处。首先,傅家画像石的边饰除了第五石为近似“回”字形的装饰外,其余均为忍冬纹,与虞弘石棺、安阳石棺床和Miho石棺床壁板的边饰极为相近,而傅家第五石转角处的花朵也与虞弘石棺、Miho石棺床相同部位的花朵极相似(图28)。
图28 北齐和隋代葬具上的边饰
a、b 山东青州傅家画像石(郑岩绘图); c 山西太原晋源区王郭村隋虞弘墓石棺(采自《文物》2001年第1期,第39页); d 日本Miho博物馆藏石棺床(郑岩绘图); e 河南安阳石棺床(采自《艺术史研究》第1辑,第153页)
其次,虞弘石棺所见颈上系绶带的鸟,在傅家第一、二、三、四、五诸石的画面上部均可见到,有的有一只,有的为两只。这种鸟纹也见于安阳出土的北齐石棺床画像中(图29)。同样的形象在葱岭以西的阿富汗巴米扬(Bamiyan)石窟壁画(图30.1)和葱岭以东的新疆拜城克孜尔石窟壁画(图30.2)中都可见到,其外部环绕联珠纹,是萨珊波斯人所喜爱的图案[58]。其中克孜尔石窟的鸟纹口中衔连珠组成的环带,与塔吉克斯坦境内著名的粟特城址片治肯特(Panjikent)壁画中表示财富与吉祥的衔环鸟(hvarnah)可以联系起来[59](图31)。因此姜伯勤将安阳石棺床上的这种鸟纹考为“波斯式吉祥鸟”是可以成立的。姜伯勤还指出:“在波斯史料中与好运相关联的场合,有好几种现象,包括有翼的兽、有翼羊和有翼的‘光’”[60],傅家第七石上部口衔忍冬、颈上系带的长耳犬状翼兽也应属此类表示吉祥的动物(见图12)。
图29 北齐和隋代葬具上的吉祥鸟
a、b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郑岩绘图); c山西太原晋源区王郭村隋虞弘石棺(采自《文物》2001年1期,第 39页); d、e、f 河南安阳石棺床(采自《艺术史研究》第1辑,第167页)
图30 葱岭东、西石窟壁画中的鸟纹(采自《吐鲁番古墓葬出土艺术品》,第46页)
a 巴米扬石窟壁画;b 克孜尔石窟壁画
图31 塔吉克斯坦片治肯特6—7世纪粟特壁画(黑色箭头所指为衔环鸟, Iranica Antiqua, XI, p.171, fig.6)
其三,傅家第二石刻一头戴折角巾、身穿褒衣的人坐在筌蹄上[61],左手持小杯,右脚横置于左膝上,正与一胡人对饮,后面有一人手捧珊瑚,应是胡人进献的异宝[62]。而虞弘石棺西壁南部内面刻一带头光的神,右手持曲口碗坐于筌蹄上,前有一人“胡跪”进献供品,一人弹琵琶(图32)。这两幅画像的构图左右相反,但人物组合关系大同小异,特别是两图中的主角,坐姿竟完全相同(图33),这种坐姿也见于片治肯特的壁画中(见图31、34)。十分明显,这两幅画像应是在同一粉本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
图32 山西太原隋虞弘墓石棺西壁南部画像(采自《太原隋虞弘墓》,图版50)
图33 山东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第二石与山西太原晋源区王郭村隋虞弘石棺西壁南部内面画像比较
a 傅家第二石(郑岩绘图); b 虞弘石棺画像(采自《文物》2001年第1期,第39页)
图34 塔吉克斯坦片治肯特6—7世纪粟特壁画 (Aleksandr Belenitsky, The Ancient Civilization of Central Asia, London, Barrie & Rockliff: The Cresset Press, 1969, fig.142)
但是,傅家第二石与虞弘石棺西壁南部内面画像的主题并不相同。后者坐在筌蹄上的人物深目高鼻有胡须,身着胡服,有头光,应为一神人;而前者的主角广额丰颐,头系折上巾,身着交领袍,腰束环带,脚穿靴,其头巾与袍的形式与济南马家庄□道贵墓(见图27)[63]和磁县东槐树村高润墓(573)[64]的墓主画像十分接近,应为墓主的形象。傅家画像石中墓主形象还见于第五、六、七石(见图10-12),其中第五石中的墓主头戴鲜卑帽,与太原王郭村娄睿墓壁画中的人物服饰基本相同[65],是典型的北齐鲜卑服饰。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虽然无法根据图像准确推断其血统,但可以判断其文化归属。我们至少可以肯定,这一形象不是粟特人,而是一鲜卑人或汉人,属于北齐统治阶层。第二石中的胡人深目高鼻卷发,身穿联珠纹长袍,与安阳石棺床上粟特人的服饰相同(图35),应是粟特人的形象。
图35 河南安阳北齐石棺床上的粟特人形象(采自《中国圣火》,第186页)
傅家第七石亦刻墓主与粟特人交谈的情景(见图12)。其中央站立的人物面容、服饰与第二石坐在筌蹄上的人物一致,也应是墓主。而粟特人谦卑的动态、后面站立的汉人(或鲜卑人)的服饰亦与第二石所见无差异。
就画面构图形式而言,我们已经找到了第二石的来源;就内容而言,类似第二石与第七石的主题在徐州洪楼东汉画像石中就已经出现(图36)[66]。洪楼画像中坐在中央的人物应为墓主,前来拜见他的客人既有胡人,又有汉人。这种画像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唐代阎立本的《步辇图》[67]、乾陵61尊蕃王像[68],以及唐代章怀太子墓道中描绘的外国宾客(图37)[69]。文献中也记有此类画作,如梁元帝萧绎“任荆州刺史日,画《蕃客入朝图》,帝极称善。又画《职贡图》并序。善画外国来献之事”[70],王素指出,南北朝时期南北双方以“职贡”盛衰为正统在否之标志,画家往往作《职贡图》以邀宠[71]。因此,傅家第二石应是受到历代帝王“四夷宾服,万方来朝”之类的观念影响,而模仿出的一种程式化图像[72]。
图36 江苏徐州洪楼东汉画像石(采自《江苏徐州汉画像石》,图版40)
图37 陕西乾县唐章怀太子墓墓道东壁客使画像(采自周天游主编:《章怀太子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42页)
承姜伯勤教授指教,第八石主题应为万灵节(Hamaspath-maedaya)(见图13)。万灵节是祆教从伊朗—雅利安人宗教中继承的节日,定在每年最后一天的夜晚。据说死者的灵魂在这时会返回到生前的居所。为迎接亡灵,人们要洒扫庭除,举行庆典,奉献祭品和衣物。人们在万灵节中吟诵经文:“我们崇拜死者的灵魂(urvan)和那些义人的灵魂(frava š i)。”在新年的曙光即将到来之际,人们在房顶上点起火把。天色渐明时,灵魂又离开人间[73]。“火祆历”全年365天,分为12个月,每月30天,余5天置闰。其岁首每四年须提前一天,故文献对于九姓胡的岁首记载不一[74]。北周北齐时岁首多在六七月份,万灵节也就在这段时间举行。所谓新年,实际上是在夏季[75]。因此,《隋书·石国传》中的一段记载应是对万灵节宫廷活动的描述:
国城之东南立屋,置座于中,正月六日、七月十五日以王父母烧余之骨,金瓮盛之,置于床上,巡绕而行,散以花香杂果,王率臣下设祭焉。[76]
第八石描绘郊外景象,远处的屋宇可能象征“置座于中”的房屋。大象背上的台座应是《石国传》中的床,只是省略了盛烧骨的金瓮。床沿所装点的六个桃形物,应是火焰,说明这种游行的活动是在夜晚举行的。这些特征基本上可以与文献中关于万灵节的记载相符合。
第九石所刻画疑为送葬场面(见图14)。图中四马抬一房屋前行,房屋体量较小,应是一棺。其底部勾栏纤巧通透,说明棺为木质。如上所述,宁想石室和虞弘石棺外形均仿木构的房屋,傅家画像石的形制也是如此。这类仿木结构石棺的流行,说明当时有许多殿堂式木棺存在,厍狄迴洛墓出土的木构房屋除了用作椁而略有不同,其材质和形制都与之类似。
宋齐间著名道士顾欢在批评佛教时曾说:“棺殡椁葬,中夏之制;火焚水沉,西戎之俗。”[77]生活在西域的粟特人葬俗本与汉人不同,流行使用盛骨瓮而不用棺椁。以康国为例,《通典》卷一九三引韦节《西蕃记》云:
国城外别有二百余户,专知丧事。别筑一院,其院内养狗,每有人死,即往取尸,置此院内,令狗食之肉尽,收骸骨埋殡,无棺椁。[78]
入华粟特人的情况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也使用汉人中流行的石棺和石棺床。但是在汉化的总趋势下,原来的习俗还会有所遗留,墓葬中出现一些奇特的现象。如虞弘石棺中不见尸骨,而摆放随葬品,但石棺底部虚空,似可起到盛骨瓮的作用;安伽墓的尸骨在甬道内,而不在石棺床上[79],该墓在封闭时室内还曾点火焚烧,墓内缺少随葬品。这些葬具的装饰图像也与北朝汉人或鲜卑人墓葬中画像石和壁画有显著的差别。此外,在傅家第九石送葬的场景中刻一犬,虞弘石棺的图像中也多见犬的形象,应是粟特人养犬食尸遗俗的反映。
这类题材不独在傅家画像石中出现,Miho石棺床围屏上的一幅画像描绘了具有典型祆教特征的丧礼场面(图38)。画面中的丧礼是在野外举行的,其中心有一戴口罩的祭司照料一火坛[80],在他的背后四人手持尖刀“剺面截耳”[81],其余的人低首肃立哀悼。几匹马所载应为丧葬所用物品。在祭司的下方也刻有一犬,应与傅家第九石中的犬含义相同。这一场面与文献中的记载正可吻合,同时也说明墓葬中刻画丧葬内容在当时是比较通行的做法。
图38 日本Miho石棺床上的丧礼画像(郑岩绘图)
傅家第八、九两石构图形式有许多共性,如二者远景均为连绵的山峦,山中皆有一建筑;第八石大象背上的床与第九石马所抬的棺皆为木结构。这似乎说明此两石可以互相呼应,原来的位置可能比较对称。从主题上看,二者也有一定的关系,第九石刻画送葬的情节,第八石表现迎接死者灵魂的活动,皆与死亡、丧葬有关,出现于墓葬中极为合理。
傅家第三、四两石刻画牛车和鞍马(见图8、9),这是北朝艺术中最为习见的题材。如果说北朝壁画中具有偶像性质的正面画像是表现墓主神灵所在的一种符号,那么,牛车、鞍马题材则是表现人物身份的一种固定模式。从西晋开始,高官豪门以牛车为贵,所随葬的陶俑便以牛车和鞍辔马具齐全的乘马为中心。到北朝时期以牛车、鞍马为中心的出行仪卫陶俑数量大增,成为显示死者身份的主要象征。这种题材在墓室壁画、佛教造像中也十分多见,兹不一一备举。
鞍马与牛车作为一种程式化的固定搭配出现,实际上是卤簿的简化形式。《隋书·经籍志》、《历代名画记》等文献都记载有《卤簿图》,数量极多。如《宋书·宗室传》:
(刘韫)在湘州及雍州,使善画者图其出行卤簿羽仪,常自披玩。尝以此图示征西将军蔡兴宗,兴宗戏之,阳若不解画者,指韫形像问曰:“此何人而在舆上?”韫曰:“此正是我。”其庸鄙如此。[82]
周一良认为“绘制出行卤簿之图画,以自炫耀,南北朝以后成为风气,盖不止庸鄙之刘韫而已”[83]。由于这种风气存在,其粉本必然流传极多。
在安伽石棺床、Miho石棺床、安阳石棺床上也可见到墓主骑马出行或乘牛车出行的画面,其中安阳石棺床上的仪仗和出行画像的服饰、乘骑、伞盖“与粟特本土大同小异”[84],但Miho石棺床的这类题材却明显有汉化的倾向(图39、40),与一般北齐壁画中所见的同类画面十分相似,也与傅家第三、四两石画面构图相当接近。唐贞观廿一年(647)大唐故洛阳康大农墓志云,康大农父康和为隋定州萨宝,“家僮数百”,“出便联骑”[85],萨宝生前既然有与汉族贵族同样的气派,当然也可在墓葬中采用类似的图像。
图39 日本Miho石棺床围屏上的鞍马画像(郑岩绘图)
图40 日本Miho石棺床围屏上的牛车画像(郑岩绘图)
傅家第四石右边加工为45°斜面,而第三石牛车画像的两边垂直,因此可以肯定这两幅画像并不正对,应分别属于备马和牛车行列中的一部分,即这两幅画像还有其他与之相配的画像共同构成规模更大的行列。从方向上看,第一石胡人牵驼马画像(见图6)的方向与第四石画像一致,似可与之相连接。此石左边呈斜面,可能与之垂直。目前尚未看到可与牛车相连接的其他画像。
第一石刻胡人牵骆驼,原报告认为第一石画像中骆驼驮有成卷的织物,提出“墓主人生前可能是一位从事东西方贸易的商人,他的仆人中有西域乃至中亚的人”。实际上,该骆驼背上的平行线表现的应为行旅所用的毡帐或用于载物的支架[86],所表现的内容与娄睿墓墓道西壁出行画像上层的驼队比较一致。同样的题材也见于Miho石棺床。在Miho石棺床画像和娄睿墓壁画中甚至也都出现了胡人的形象(图41、42)。这些绘画作品与北朝墓葬中常见的陶骆驼一样,是这一时期墓葬中所流行的艺术题材,它们在墓葬中的含义或许应与有关的丧葬观念联系起来考察[87]。
图41 日本Miho石棺床围屏上的骆驼画像(郑岩绘图)
图42 山西太原王郭村北齐娄睿墓壁画中的驼队(郑岩绘图)
第五石刻墓主骑马,也属卤簿性质的画像,与其他画像的关系不详(见图10);其边饰亦与其他画像不同,原因不明。第六石刻墓主怀拥一长条形几坐于席上,为四分之三侧面,与北朝壁画墓中常见的正面坐像有所差别,且该石右边呈45°角,应不是正壁中央的偶像,与其他诸石的关系也不明确(见图11)。
以上关于傅家图像的分析启发我们对一些原有的观点和方法进行反思。有的研究者将这些图像复原为死者生前的真实经历,指出:
画像在颂扬墓主生平经历的同时,不但细致入微地描绘了墓主当年亲率商队远征西域,从事丝绸外销的生活片断,而且着意刻画了一个前来青州洽谈贸易的外商谒见墓主的场面。(指第二石——引者注)……北齐石室画像中《象戏图》的出现……表明这位青州商人的足迹已经涉及印度河流域的佛教国度。[88]
这一观点试图建立各幅画面之间的联系,建立图像与史实的联系,我也曾赞同过这种思路[89]。但是这种解释不仅在对具体画面内容的认定上存在偏差,而且缺少对一些中间环节的具体分析。这种思路由来已久,是我们研究古代墓葬中的图像时所惯用的[90]。关于傅家画像的传统解释比较有代表性地反映了其中的问题,因此值得加以分析。
首先,画面之间的联系应当建立在对这些石刻原有结构进行复原的基础上。虽然本文没有彻底解决石棺结构复原的问题,但我们已经知道这些画像原来被安排在一个三维空间中,而不是处在同一个平面上;它们往往成对地互相呼应,并不是一套前后连接紧密的“连环画”;画面之间的关系不是时间性的,而是空间性的,因此在画面之间很难找出一种单线的文学性的叙事关系[91]。
其次,问题还出现于我们以往对于“写实”的理解上。傅家画像石线条流畅,人物比例合度,形象生动,是古代美术中难得的写实风格的作品,然而这种写实性的风格很容易对我们理解画像内容产生一种误导,认为这些栩栩如生的作品是对墓主生前活动的忠实再现,这实质上是将作品形式上的写实风格与内容忠实于原型这两个不同的问题等同起来,或者说“写实=现实主义”。这在理论上显然过于简单化,一个相反的例子是西汉霍去病墓前著名的马踏匈奴石雕风格并不“写实”,没有直接刻画霍去病的形象,却恰恰与其生前的事迹密切相关[92]。我们以往对于画像“写实”风格的解读,还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长期以来中国官方文艺理论的影响,即认为“现实主义”的最高准则为“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一理论长期统治着美术创作与评论,也很容易左右研究古代美术时的思路[93]。
再次,将这些画像解释为一系列具体的事件,很可能受到了阅读文献时习惯思路的影响。而文学语言与绘画语言有不同的特点,如果利用文学手段表现某一具体的事件,就必须具备三个基本的条件:时间、地点、人物,而在这一系列画像中能够明确看到的只有人物这一个因素,而时间与地点的表现往往不十分明确。因此上述观点要成立,就要首先一一证明这些画像的时间、地点具有唯一性,而目前要解决这一问题,还缺乏足够的材料,也就是说,将这一画面解释为一个具体事件的前提条件尚不充分。
从史实到一套图像的形成也有许多中间环节,就傅家画像石而言,诸如葬具的功能、粉本的利用等,都是一些必须考虑的因素。粉本的形成与生活的真实背景或多或少有一定关系,但是这些画面被描绘在葬具上,直接反映的是当时人们的丧葬观念,而不是其生活原型。例如,出现胡人牵骆驼画像的大背景是对外交通与贸易的发达,但是以娄睿墓的胡人牵骆驼壁画与墓志以及正史中关于娄睿的传记进行比较,却很难发现画像与墓主生平之间有直接的联系。
我不否认墓葬中也存在对墓主生平的具体描述,如内蒙古和林格尔小板申东汉墓壁画中的多幅车马行列、城池、府舍的图像题写有墓主不同时期的官位和任职处的地名[94],很可能是对于其仕宦经历的表现。但是这种做法在南北朝时显然发生了变化,墓葬中的各项内容似乎有一种功能的划分,墓主的家世与生平被详细地记述在墓志中,充分利用了文学在叙事方面特有的长处;壁画着重营造丧葬礼仪的空间氛围,大多与真实的事件无关;陶俑则是千人一面,甚至不同的墓葬中出土有使用同一模具制作的陶俑。
粉本被多次借用、复制、选择、组合、改造,所涉及的问题相当复杂。我们认为傅家石棺图像的构图和主题大多取自一些既有的格套,并不意味着否定这套图像所具有的鲜明个性,相反,在许多看似雷同的图像程式中,都有与墓主特殊身份相关的损益,选择什么图像、如何进行改造,都反映出死者文化趣味的独特与复杂,但是对此类问题必须做更为具体的分析。因此,一个更难以解决的问题是:传统的形式难道不可以用来表现一种特定的意义吗?
我曾注意到,山东博物馆藏有一件清代扇面,其画面表现了19世纪60年代初山东淄川农民刘德培暴动的事件(图43),却利用了木版年画《空城计》的构图(图44),原画中的诸葛亮被改造成刘德培的军师,而攻城者成了僧格林沁率领的清兵[95]。这种情况同样也见于傅家画像石中,如傅家第二石在借用现成的粉本时,主题就发生了改变。但是,由于傅家画像石的资料不完整,既缺乏画像石的配置关系,又没有其他文字材料,因此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是非常困难的。总之,我认为该墓的画像题材和构图大多渊源有自,但同时也不完全排除这些画像的独创性和特殊意义。我所建议的是,在探索其独创性和特殊意义时,必须重视对一些前提条件的讨论,在理论上决不能简单化。
图43 山东博物馆藏清代刘德培暴动扇面(王书德摄影)
图44 山东潍坊杨家埠年画《空城计》(清版新刻,郑岩收藏)
四 傅家画像石的历史背景
近年来青州地区南北朝考古最重要的发现是龙兴寺窖藏出土的大批北朝佛教造像,研究者非常注重这些造像的艺术特征,将其中北齐时期衣服紧窄,衣纹稠密的风格与以曹仲达为代表的“曹家样”联系起来。《历代名画记》卷八云:“曹仲达,本曹国人也。”[96]曹国属于昭武九姓之一,因此,曹仲达是画史上唯一有明确记载的粟特画家。青州北朝佛教造像与这位粟特画家的风格有关,这似乎可以为傅家画像中所出现的粟特美术因素找到一个背景。
但是荣新江的观点更为慎重,他指出,“曹家样”所代表的是一种绘画风格,石刻造像毕竟属于雕塑艺术,二者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曹仲达的绘画所表现的样式,恐怕首先应当具有粟特美术的特征”。曹仲达活动的主要地区应当在邺城地区,因此包括早年安阳出土的石棺床在内的一些粟特美术品,其作者应是邺城的粟特工匠[97]。换言之,包括虞弘墓在内的几批葬具上粟特风格的雕刻应出自粟特工匠之手。
我们既然不能简单地根据傅家画像推出墓主曾远行到中亚等地的结论,也不能直接将青州美术的风格与曹仲达等画家的活动直接联系起来,那么傅家画像出现粟特美术因素的背景到底是什么?
宿白注意到青州龙兴寺佛造像自东魏晚期开始流行衣裙贴体的新风格,认为这种变化的背景“与6世纪天竺佛像一再东传、高齐重视中亚诸胡伎艺和天竺僧众以及高齐对北魏汉化的某种抵制等似皆有关连”。他提到这些以商贩或伎巧东来中原的胡人在北魏多宅于洛阳,后附高齐东去,颇受恩幸,而迁邺后,东西往返仍极为频繁。宿白特别指出,青州傅家画像石中多见胡人形象,便与这种背景有关[98]。
傅家墓的墓志缺失,只能凭借图像来推断墓主身份。如上文所述,画像中墓主的服饰与面相均表现出与粟特人明显不同的特征,可以判断为汉人或鲜卑人,这是傅家画像石与虞弘、安伽等墓葬的装饰关键性的差别。另一方面,傅家画像石又大量借用了粟特美术的绘画样本,甚至墓主的坐姿也表现出对于异质文化的欣赏和认同。可以得出这样结论:傅家石棺的主人是北齐统治阶层中汉人或鲜卑人的一员,但很可能生前与萨宝等粟特人有相当密切的联系,以致于可以得到萨宝丧葬所用的粉本并乐于加工改造,用在自己的墓室中。
既然傅家画像石与萨宝墓葬的图像有许多相似之处,那么北齐时期青州有无萨宝就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罗丰1998年曾收集唐代以前文献与墓志中所见的萨宝资料,其中有二人在京师任职,五人在河西地区的凉州和张掖,一人在定州,一人在并州,一人不详[99]。但是萨宝很可能也是一个全国性的官职,国家图书馆藏拓本有唐咸亨四年(673)唐故处士康君墓志,云:“父仵相,齐九州摩诃大萨宝……”[100]姜伯勤认为此处的“摩诃大萨宝”“与一个王朝的全国性职衔有关”[101]。又《隋书·百官志》言及北齐萨宝制度分为“京邑萨甫”和“诸州萨甫”两类[102]。
虽然文献中尚未发现关于北齐青州萨宝的明确记载,但有墓志资料显示,北齐时青州的确可以接触到来自中亚与萨宝有关的人物。荣新江曾引1984年太原北郊小井峪村出土的龙润墓志来说明并州粟特聚落和萨宝府在唐代的影响[103],该墓志对于研究本文的问题同样具有重要价值(图45)。兹引有关文字如下:
图45 山西太原北郊小井峪出土唐龙润墓志(采自《文物》2001年第4期,第86页)
龙润墓志
君讳润,字恒伽,并州晋阳人也。白银发地□□□蛇龙之山。祖先感其谲诡,表灵异而称族。凿空鼻始,爰自少昊之君;实录采奇,继以西楚之将。及汉元帝,显姓名于史游。马援之称伯高,慕其为人,敬之重之。《晋中兴书》,特记隐士子伟,以高迈绝伦。并异代英贤,郁郁如松,硌硌如玉者也。曾祖康基,高齐青、莱二州刺史,僵(疆)场邻比,风化如一。……□(公)属隋德道消,嘉循贞利,资业温厚,用免驱驰。唐基缔构,草昧区夏。义旗西指,首授朝散大夫,又署萨宝府长史。……永徽四年(653)九月十日,薨于安仁坊之第,春秋九十有三。……永徽六年三月廿日,附身附椁,必诚必信,送终礼备,与夫人何氏合葬于并州城北廿里井谷村东义村北。[104]
荣新江认为,墓志中所谓龙姓来自少昊的说法不足凭信,而在汉文史料和文书中,龙姓一般是西域焉耆国东迁中原以后所用的姓氏[105]。作为焉耆胡后裔的龙润在唐代出任并州萨宝府长史,说明了龙姓与粟特聚落有直接联系。龙润的曾祖龙康基在北齐时曾出任青州刺史,与青州傅家画像石中出现粟特文化因素的事实应非巧合;龙康基、龙润所处时代虽然有别,但他们分别任职于青州和并州,或可说明这两个地区之间存在文化上的联系,这种联系在傅家画像和虞弘石棺画像中再次表现出来。此外,青州地区在北齐时期是否存在粟特聚落,也有待于将来新的考古资料来验证。
虞弘石棺图像粟特文化色彩较为纯粹,傅家画像石中原有的粉本显然被做过较大改动,但虞弘石棺的年代比傅家墓晚19年,傅家画像石不可能直接来自虞弘石棺。除了傅家画像石与Miho石棺床画像所表现出的共性以外,在天水石马坪石棺床“屏风1”下部也有与傅家第二石类似的图像(图46)。这些图像之间的相似性可以证明,北朝前后有一些具有鲜明粟特文化色彩的粉本在汉地流传使用。
图46 甘肃天水石马坪石棺床画像(采自《考古》1992年第1期,第48页)
在华粟特人墓葬装饰的粉本除了人物相貌和服饰、器具等物质文化方面具有中亚民族的特征外,还明显地保留有祆教美术的印记。姜伯勤对安阳石棺床的祭司、火坛等图像进行了研究[106],在虞弘墓、安伽墓也都出现了火坛等形象,Miho石棺床上还有典型的祆教葬礼图像,这些内容可能直接承袭粟特人故土原有的图像体系。另一方面,正如许多学者所注意到的,这些流寓于中国内地的中亚人也有汉化的倾向,不但营建墓葬、使用棺椁,而且其装饰图像也吸收了一些中国传统的题材,例如上文所提到的鞍马和牛车,就很有可能来自内地汉人和汉化鲜卑人的图像系统。随着资料的不断丰富,粟特美术汉化的问题还值得继续探讨。
从傅家画像石可以看到,正在汉化的祆教丧葬美术又被一位非粟特人借用,这对于文化“互动”的理论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注脚。这批资料启发我们不仅要注意到外来文化的汉化问题,同时还要关注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中国本土文化所发生的变化,即中原民族传统的丧葬美术对异质的粟特美术的吸收、改造与利用。
在南北朝美术考古的资料中,我们不难找到一些来自中亚的影响,就山东地区6世纪的考古材料而言,这种影响不仅在佛教造像上有显著的体现,而且在墓葬壁画中也有迹可寻。如距离不远的临朐冶源北齐天保二年(551)崔芬墓壁画中,一方面绘有竹林七贤等汉文化所标榜的人物,另一方面与这些高士画像并列的还有两个跳胡旋舞的人物(图47)[107],这一图像与1985年宁夏盐池县唐代6号墓石门上雕刻的舞蹈的胡人舞姿极相似,而同一墓地的3号墓出土的何府君墓志称墓主为“大夏月氏人”,可知是六胡州粟特人的一处墓地[108]。但是与崔芬墓和徐敏行墓所不同的是,傅家石棺中所出现的粟特美术色彩不是局部的、少量的,而是比较完整地借用了胡人墓葬的图像样本,因此也就具有特殊的研究价值。
图47 山东临朐冶源北齐崔芬墓壁画中的跳胡旋舞者(郑岩绘图)
因为缺少背景材料,我们还不清楚为什么这位汉人或鲜卑人要借用一套如此特殊的图像来装饰自己的墓葬。可以看到这种借用并不是全盘抄袭,而是明显留有与墓主本人所属文化相关的改造痕迹。例如傅家画像石并不采用粟特葬具上的浅浮雕,而是延续了北魏洛阳地区的传统,这一点是否与墓主的种族有关,值得注意。又如傅家第二石在构图上采用了粟特人的范式,主题却与原来大相径庭。墓主本人坦然坐在虞弘墓中属于一位尊神的筌蹄上,而旁边的粟特人却被刻画得形体矮小,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设计者似乎忘记了画像粉本来源于粟特人这一事实。这种矛盾的现象透露出墓主对于其身份和所属文化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耐人寻味。
Miho石棺床与安伽石棺床上所见的鞍马和牛车无疑来自中原汉文化,但是当这些题材再次出现于傅家石棺上时,又与Miho画像的构图如此相似,使我们难以判断这些图像的文化属性。这可以作为文化融合与交流的过程中同一图像在不同性质的文化中来回传动的一个典型案例。
无论汉化还是胡化,都是对自身文化的改造和对其他文化的利用,“化”的过程必然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而融合与转化的程度也可以分为不同的层次,所涉及的问题相当复杂。如果将安阳、安伽、Miho的石棺床和虞弘石棺等视为比较典型的入华粟特人丧葬美术的样式,而将崔芬墓等看作典型的汉人丧葬美术的标本,那么傅家石棺则可以当作这二者之间一种特殊的“混同形式”。如上所述,不同性质的文化相互“混同”的现象在这两类既有的传统中就已经存在了,但是,无论在虞弘墓还是崔芬墓,我们都能够比较容易地判断出其文化的基调色彩,而在傅家画像中,基调色彩则大大模糊了。这种现象的存在,提醒我们对于一些习惯使用的方法必须更加慎重。由于傅家墓志缺失,我们在上文不得不借助图像来判断墓主的身份,但是所选取的是服饰和人物相貌这些比较具体的指标。假设当年刻有墓主肖像的几块石板没有被收集到,我们是否可以根据画像的风格等指标来作为判断社会、文化属性的标准呢?同样,如果没有墓志,我们根据壁画能否将固原隋大业六年(610)史射勿墓定为萨宝后裔的墓葬呢[109]?
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所带来的变化在不同地区、不同社会阶层中会有所差异,有时表现得比较显著,有时又会比较模糊。青州出现如此一座深受粟特文化影响的墓葬应是一个特例,它与粟特美术的密切联系需要通过一个比较直接的渠道来实现,即与粟特人的流寓和绘画粉本的流传有直接关系。我们必须注意避免把这一墓葬所得出的个别结论简单地普遍化、扩大化,就山东地区所发现的其他北朝墓葬来看,外来文化的影响并不都是如此显著。今后随着考古资料的丰富,我们还需要对墓葬中粟特美术的因素做进一步的定性定量分析,以获得更为具体的认识。
近年来南北朝时青州地区文化成份的复杂性颇受研究者关注。这一地区在东晋十六国后期曾是南燕建都之地,此后相继属东晋、刘宋、北魏、东魏、北齐。青州曾有半个世纪的时间处在南朝前期文化的氛围中;入魏以后,也不断受到来自南朝的影响。因此,青州地区的考古学文化中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因素,即来自河北京畿地区的影响、来自南朝的影响,以及当地的文化传统,这些因素在佛教造像和墓葬资料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110]。青州及其附近地区发现的墓葬,如临淄窝托村北朝崔氏墓地[111]、临朐北齐崔芬墓、济南北齐□道贵墓、济南东八里洼北齐壁画墓[112]等,均呈现出多元化的特色,这些墓葬缺乏某种必须严格遵守的规制,特别是壁画等图像表现出更大的自由度和不确定性,与两汉和唐代大一统时期各地文化面貌所表现出的强烈同一性有别,是南北朝时政权分立、人口流徙、思想多元、文化交融的结果。傅家画像石反映出青州一地的文化还存在外来的因素,可进一步加深我们对于这个问题的理解。
此文选自郑岩《魏晋南北朝壁画墓研究》(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236-284页)。
作者附记:
本文写作过程中,曾得到杨泓、姜伯勤、巫鸿和李清泉等先生的指教。文章原刊于巫鸿主编《汉唐之间文化艺术的互动与交融》(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73-109页),后经修改,收入拙著《魏晋南北朝壁画墓研究》(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236-284页)一书。该文发表后,引起相关研究者的重视。然十年之后重读此文,于心未安处所在多有。近年来新的材料和新的研究层出不穷,很难再全面改写本文。此次重刊,除了对文字略加整理外,需对几个问题加以说明。
一、本文所论傅家画像石长期以来在青州市博物馆被镶嵌在展室墙壁中展出,迄今依然。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可以约略观察到边缘侧面的情况外,无法观察到其背面的状况。2004年12月,我承纽约大都会亚洲部屈志仁先生邀请,赴该馆参加为配合“走向盛唐”(Dawn of the Golden Age)文物展所举办的演讲会,再次看到展览中借展的青州傅家第一石和第二石。由于展出环境改变,我得以观察到两石的背面,发现皆未经打磨,粗糙不平,很像我在《山东临淄东汉王阿命刻石的形制及其他》(见郑岩《逝者的面具——汉唐墓葬艺术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98—125页)一文中所讨论的许多汉代小祠堂外壁的情况。因此,傅家画像石原报告对其性质的推测或许不宜轻易否定,即这批石刻很有可能是墓室的墙壁。本文推断为石棺构件,显然证据不足。好在这一看法并不影响本文所讨论的主要问题。以线刻画像装饰墓葬壁面的做法尚未有其他例子发现,故可先充分注意到这一现象,以备后证。考虑到北朝时期屡有殿堂式的石棺出土(除了文章所举诸例,近年来又有西安北周史君墓所见同类型的葬具发现),本文第二部分所讨论的此类葬具象征意义的问题,或仍有一定价值,故仍予以保留。
二、文中提到青州当地北朝时期少见阴线刻的雕刻技术,这一论断也失之轻率。2001年,上海博物馆展出的一件青州龙兴寺出土的北齐背屏式造像的背面,即有流畅的阴线刻,但资料至今未见发表。另外,在鲁北博兴县的北朝佛教造型中,也曾见阴线刻画像的例子。对此李少南(《从博兴出土的石刻线画略谈北朝线刻艺术》,《考古》1989年第7期,第653—656页)和赵超(《从北魏永安二年张昙祐等造像上的线刻画看石刻线画的发展》,《考古与文物》2010年第6期,第73—78页)皆有专文讨论。
三、文中根据画像中墓主的面相认为死者并非西域人,而可能是内地的鲜卑人或汉人。但这种方法在研究北周康业墓画像时并不适应(见《逝者的面具——汉唐墓葬艺术研究》,第219—265页)。不过,康业墓尚不是判断傅家墓墓主身份直接的材料。在目前看来,我对傅家墓主族属的推断仍不失为较慎重的假说,但新的材料的确再次提醒我们,对于古代墓葬画像的复杂性要有充分的认识。
2012年10月
作者再记:
本稿2013年收入《逝者的面具——汉唐墓葬艺术研究》(第266—306页)。此处文字基本沿用《逝者的面具》稿,并在原有基础上增加11幅插图。
夏名采先生生前对于傅家画像石的搜集、刊布与研究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贡献。谨以此文表达对这位前辈学者深切的怀念。
2013年4月
作者三记:
2014年,青州博物馆又公布了编号为004520的一块残石,是一块石板的下部,残存的画面上除边饰花纹外,还有一帔带的末端和一只赤裸带环的右脚(青州市博物馆:《山东青州傅家庄北齐线刻画像石》,第40-42页,济南,齐鲁书社,2014年)。
2017年1月
注释
[1]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0年第1期,第27—52页。
[2]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郊北周安伽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00年第6期,第28—35页。
[3] 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合肥:黄山书社,1987年,第292页。
[4] 荣新江认为鱼国不可考,从虞弘祖父仕任于柔然来看,应属西北胡人系统。但虞弘显然与粟特人关系密切,所以才被任命为检校萨保府官员。林梅村认为鱼国属于北狄系统的稽胡,源于铁勒,深受粟特文化影响,信仰祆教。荣新江:《隋及唐初并州的萨宝府与粟特聚落》,《文物》2001年第4期,第84页;该文又见氏著:《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第169—180页;林梅村:《稽胡史迹考——太原新出虞弘墓志的几个问题》,《中国史研究》2002年第1期,第71—84页。
[5] 天水市博物馆:《天水市发现隋唐屏风石棺床墓》,《考古》1992年第1期,第46—54页。
[6] 姜伯勤:《安阳北齐石棺床的图像考察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美术》,中山大学艺术学研究中心编:《艺术史研究》第1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51—186页。
[7] Gustina Scaglia, “ Central Asians on a Northern Ch’ i Gate Shrine, ” Artibus Asiae, vol. XXI, 1, 1958, pp. 9- 28.
[8] Annette L. Juliano and Judith A. Lerner, “ Cultural Crossroad: Central Asian and Chinese Entertainers on the Miho funerary Couch, ” Orientations, October, 1997, pp. 72- 78.
[9] 这些数据是报告作者夏名采调查所得,但与他在另一篇文章中发表的数据有所不同:“墓室长、宽各近3米;墓门在南,宽约1米;墓门外应有墓道,长、宽不详。”这套数据可能是将这批画像石板认定为墓壁后,根据石板的数量与尺寸对原数据进行了调整。见夏名采:《丝路风雨——记北齐线刻画像》,夏名采主编:《青州市文史资料选辑》第11辑,青州,1995年(内部发行),第144—149页。
[10] 山东省益都县博物馆夏名采:《益都北齐石室墓线刻画像》,《文物》1985年第10期,第49—54页。
[11] 夏名采:《青州傅家北齐画像石补遗》,《文物》2001年第5期,第92—93页。
[12] 山东省博物馆、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山东汉画像石选集》,济南:齐鲁书社,1982年,图541—557。
[13] 黄明兰:《洛阳北魏世俗线刻画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图版1—67。
[14] Wilma Fairbank, “ A Structural Key to Han Mural Art, ” 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7, no. 1( April 1942) , pp.52-88; reprinted in Wilma Fairbank, Adventures in Retrieval,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pp.87-140.
[15] 奥村伊九良:《镀金孝子传石棺の刻画に就て》,《瓜茄》5号,大阪:瓜茄研究所,1939年,第359页。
[16] Eugene Y. Wang, “ Coffins and Confucianism- The Northern Wei Sarcophagus in The 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s, ” Orientations, vol.30, no.6, pp.56-64;《魏书·穆崇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664页。
[17] 宁夏固原博物馆:《固原北魏墓漆棺画》,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
[18] 杨衒之撰,杨勇校笺:《洛阳伽蓝记校笺》,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77页。
[19] 东汉时即有洛阳工匠迁徙到山东,如早年山东临淄出土的东汉石狮有“雒阳中东门外刘汉所作师子一双”的题记。山东省博物馆:《山东省博物馆藏品选》,济南:山东友谊书社,1991年,第84页。
[20] 石棺床的形制与传为东晋画家顾恺之所作《女史箴图》中的床十分一致。江苏省美术馆编:《六朝艺术》,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年,第8页。
[21] 黄明兰:《洛阳北魏世俗线刻画集》,图版1—67。
[22] 黄明兰:《洛阳北魏世俗线刻画集》,图版95—105。国内出版的几种图录在介绍该石室后壁画像布局时皆有错误。据我对实物目验,三幅墓主像位于后壁外面;其内面分为三部分,左右两端为两幅庖厨画像,其中有桔槔取水的一幅位于右端,中央的三分之一空白。该石室长期以来被称作宁懋石室,近来曹汛重申早年梁思成对其墓志释读的意见,认为其主人姓名为宁想,可从。见曹汛:《北魏宁想石室新考订》,王贵祥主编:《中国建筑史论汇刊》第4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1年,第77—125页。
[23] 郭玉堂:《洛阳出土石刻时地记》,洛阳:洛阳商务印书馆、洛阳中华书局,1941年,第36页。
[24] 图像刻画于单面或双面不能作为区分石棺椁和石棺床的标准。目前所见的大部分石棺床围屏为单面刻画图像,但也有例外者,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收藏的一套石棺床的围屏即在一面刻孝子故事,另一面刻畏兽等内容。长广敏雄:《六朝时代美术の研究》,东京:美术出版社,1969年,图17—28、43—56。
[25] 傅家画像石比虞弘石棺壁板(高96厘米)和宁想石室壁板(高90厘米)高出约40厘米,而目前所见的石棺床周围屏风的高度则普遍比较低矮,如1977年洛阳出土的石棺床围屏高52.28厘米,1972年沁阳县西向粮所出土的北朝石棺床围屏高度43厘米,安阳北齐石棺床围屏高度50厘米,Miho石棺床围屏高60.2—62.2厘米,早年流散美国的另外一套石棺床的围屏高51厘米,1995年芝加哥美术馆(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入藏的石棺床围屏高44.7—46.5厘米(感谢该馆潘思婷〔Elinor Pearlstein〕女士提供资料);只有少数石棺床围屏较高,如天水石马坪的一套高87厘米。
[26] 杨衒之撰,杨勇校笺:《洛阳伽蓝记校笺》,第154页。
[27] Wu Hung, “ The Prince of Jade Revisited: The Material Symbolism of Jade as Observed in Mancheng Tombs, ” Rosemary E. Scott ed., Chinese Jade: Colloquies on Art & Archaeology in Asia, no.18, pp.147-168.
[28]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23页。
[29] 关于元谧石棺的象征意义及图像的讨论见Eugene Y. Wang, “ Coffins and Confucianism-The Northern Wei Sarcophagus in The 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s, ” Orientations, vol.30, no.6, pp.56-64。
[30] 如湖北随州战国曾侯乙墓的漆棺就有窗的装饰,湖北省博物馆:《曾侯乙墓》上册,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36页图21,第39页,图22。
[31] 罗二虎:《汉代画像石棺研究》,《考古学报》2000年第1期,第32—33页。
[32] 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刘俊喜主编:《大同雁北师院北魏墓群》,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129—130页;王银田、刘俊喜:《大同智家堡北魏石椁壁画墓》,《文物》2001年第7期,第59—70页。
[33] 王克林:《北齐厍狄迴洛墓》,《考古学报》1979年第3期,第381—384页。
[34] 这些资料分别见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唐长安城郊隋唐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文物》1974年第9期、《文物》1972年第7期、《文物》1972年第7期、《文物》1960年第7期、《文物》1959年第8期、王子云《中国古代石刻画选集》(北京: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7年)、《唐长安城郊隋唐墓》。
[35] 郑岩、贾德民:《北宋画像石棺述要》,《安丘文史资料》第9辑,安丘,1993年(内部发行),第101—107页。
[36] 王国维:《水经注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75、290、291页。
[37] 金文明:《金石录校证》,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5年,第44页。
[38] 郭建邦:《北魏宁懋石室线刻画》,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30页。
[39] 孙机:《唐·李寿石椁线刻〈侍女图〉、〈乐舞图〉散记》,氏著:《中国圣火——中国古文物与东西文化交流中的若干问题》,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98页。
[40] 郭延龄:《靖边出土唐杨会石棺和墓志》,《考古与文物》1995年第4期,第39—42、49页。
[41] Wu Hung, “Art in its Ritual Context: Rethinking Mawangdui,” Early China, 17 (1992) , pp.111-145;中译本见巫鸿:《礼仪中的美术——马王堆再思》,陈星灿译,氏著:《礼仪中的美术——巫鸿中国古代美术史文编》上卷,郑岩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01—122页。
[42] 《三国志·魏书·文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81页。
[43] 《魏书·皇后列传》,第330页。
[44] 大同市博物馆、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员会:《大同方山北魏永固陵》,《文物》1978年第7期,第29—35页。
[45] 王叔岷:《陶渊明诗笺证稿》,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500页。
[46] 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孟津北陈村北魏壁画墓》,《文物》1995年第8期,第26—35页。
[47] 郑岩:《墓主画像研究》,山东大学考古学系编《刘敦愿先生纪念文集》,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450—468页。
[48] 王银田、刘俊喜:《大同智家堡北魏石椁壁画墓》,第43页。
[49] 周到主编:《中国画像石全集》,第8卷,济南、郑州:山东美术出版社、河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图版72、73。
[50] 这些画像可以看作后来“重屏”绘画年代较早的先例。有关中国绘画中“重屏”题材的研究,见Wu Hung,The Double Screen: Medium and Representation in Chinese Painting, Chicago, Illinois: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6;中译本见巫鸿:《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文丹译,黄小峰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
[51] 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北齐高润墓》,《考古》1979年第3期,图版柒。
[52]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北齐东安王娄睿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图57。
[53]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太原南郊北齐壁画墓》,《文物》1990年第12期,第1—10页。
[54] 济南市博物馆:《济南市马家庄北齐墓》,《文物》1985年第10期,第45、46页。
[55] 山东省博物馆:《山东嘉祥英山一号隋墓清理简报》,《文物》1981年第4期,第28—33页。
[56] 出土有木椁的厍狄迴洛墓同时绘有壁画,但其后壁壁画未保存下来,内容不详。
[57] 王叔岷:《陶渊明诗笺证稿》,第500页。又《洛阳伽蓝记》卷二:“(孝义)里西北角有苏秦冢,冢傍有宝明寺。众僧常见秦出入此冢,车马羽仪,若今宰相也。”这类传说似乎也反映了同样的观念。见杨衒之撰,杨勇校笺:《洛阳伽蓝记校笺》,第112页。
[58] 薄小莹:《吐鲁番地区发现的联珠纹织物》,《纪念北京大学考古专业三十周年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333—334页。
[59] Guitty Azarpay, “ Some Iranian Iconographic Formulae in Sogdian Painting, ” Iranica Antiqua, XI, pp.174-177.
[60] 姜伯勤:《安阳北齐石棺床的图像考察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美术》,第166—167页。
[61] 关于筌蹄的考证,见孙机:《唐李寿石椁线刻〈侍女图〉、〈乐舞图〉散记》,第209—211页。
[62] 珊瑚在当时被视为珍宝,往往是皇帝赏赐大臣和官僚争豪斗富之物,如《世说新语》“汰侈”云:“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者,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刘义庆撰,刘孝标注,杨勇校笺:《世说新语校笺》,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791页;又该书第791页刘孝标页注引《南州异物志》曰“珊瑚生大秦国”云云,故珊瑚有可能由善贾的粟特人带入中国。
[63] 济南市博物馆:《济南市马家庄北齐墓》,第45、46页。
[64] 磁县文化馆:《河北磁县北齐高润墓》,图版柒。
[65]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北齐东安王娄睿墓》。
[66] 江苏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江苏徐州汉画像石》,北京:科学出版社,1959年,图版肆拾。
[67] 故宫博物院:《中国历代绘画:故宫博物院藏画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78年,第36—37页。
[68] 王子云:《陕西古代石雕刻I》,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图版45。
[69] 陕西省博物馆等唐墓发掘组:《唐章怀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图版贰,1。
[70] 张彦远撰、秦仲文、黄苗子点校:《历代名画记》卷七,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第145页;该书卷三亦录梁元帝《职贡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宋人摹《职贡图》一卷,图绘各国使者,其原作被认为出自南朝梁萧绎之手。江苏省美术馆编:《六朝艺术》,“顾恺之、萧绎绘画长卷四款”之三。
[71] 王素:《梁元帝<职贡图>新探——兼说滑及高昌国史的几个问题》,《文物》1992年第2期,第72页。
[72] 这种不同社会阶层之间图像程式的“借用”是一种普遍现象,如临朐海浮山北齐天保二年(551)崔芬墓中的墓主出行画像,就与龙门石窟所见的皇帝礼佛图、皇后礼佛图,以及传为顾恺之所作的《洛神赋图》中曹植的形象无异。关于这一构图样式的讨论,见杨泓:《美术考古半世纪——中国美术考古发现史》,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年,第229页;李力:《北魏洛阳永宁寺塔塑像的艺术与时代特征》,巫鸿主编:《汉唐之间的宗教艺术与考古》,北京:文物出版社,2000年,第364—367页。
[73] 龚方震、晏可佳:《祆教史》,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51页。
[74] 蔡鸿生:《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32—33页。
[75] 姜伯勤:《安阳北齐石棺床的图像考察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美术》,第172—173页。
[76] 《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850页。
[77] 《南齐书》卷五十四《顾欢传》,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931页。
[78] 《通典》,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039页。
[79] 基于这一现象,韩伟主张石棺床应更名为“围屏石榻”。但实际上,洛阳北魏同样形制的葬具就被研究者称为石棺床,这主要是从形制上考虑的,已约定俗成,所以本文仍沿用旧有名称,以强调其发展的连续性。韩伟:《北周安伽墓围屏石榻之相关问题浅见》,《文物》2001年第1期,第97—98页。
[80] 祆教火坛和祭司的图像也见于安阳石棺床,有关论述见姜伯勤:《安阳北齐石棺床的图像考察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美术》,第159—160页。
[81] 关于这一细节,韩伟解释为手执燃料的陪祭者,不确,从发表的图版看,四人手中所持为刀。韩伟:《北周安伽墓围屏石榻之相关问题浅见》,第92页。关于九姓胡丧礼中“剺面截耳”习俗的考释,见蔡鸿生:《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第24—25页。
[82] 《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466页。
[83] 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札记》,第165页。
[84] 姜伯勤:《北齐安阳石棺床画像石与粟特人美术》,第166页。
[85] 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96页。
[86] 关于南北朝隋唐时期毡帐形制的讨论,见吴玉贵:《白居易“毡帐诗”所见的唐代胡风》,荣新江主编:《唐研究》第5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401—420页。
[87] 关于这一问题的专题研究,见Elfriede Regina Knauer, The Camel’s Load in Life and Death: Iconography and Ideology of Chinese Pottery Figurines from Han to Tang and their Relevance to Trade along the Silk Routes, Zürich: AKANTHVS, Verlag Für Archaologie, 1998。 荣新江对该书的评论见《唐研究》第5卷,第533—536页。
[88] 齐涛:《丝绸之路探源》,济南:齐鲁书社,1992年,第157—249页。此外关于该墓的报告也持类似的观点。
[89] 郑岩、贾德民:《汉代卧驼铜镇》,《文物天地》1993年第6期,第36—37页。
[90] 相关讨论见郑岩:《“客使图”溯源——关于墓葬壁画研究方法的一点反思》,陕西历史博物馆编《唐墓壁画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65-180页。
[91] 有关方法论的研究,见蒋英炬:《汉画像石考古学研究絮语——从对武梁祠一故事考证失误说起》,山东大学考古学系编:《刘敦愿先生纪念文集》,第431—437页;Wu Hung, “ What is Bianxiang变相?--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unhuang Art and Dunhuang Literature, ” 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52. 1 ( 1992 ) pp.111-192,中译本见《何为变相?——兼论敦煌艺术与敦煌文学的关系》,郑岩译,《礼仪中的美术——巫鸿中国古代美术史文编》下册,第346—404页。
[92] 金维诺:《秦汉时代的雕塑》,氏著:《中国美术史论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年,第50页。
[93] 有学者指出,中国文艺理论中“再现”一词是对representation的误译,而这个词在西方已不是“再现(摹仿式)”,而是“表现”、“表象”、“象征”等意义。转引自周汝昌:《红学的深思》,文池主编:《在北大听讲座(第三辑)——思想的魅力》,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1年,第37页。
[94] 内蒙古自治区博物馆文物工作队:《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78年,第10—19页。
[95] 郑岩:《一幅珍贵的年画》,《文物天地》1995年第4期,第32—34页。
[96] 张彦远撰,秦仲文、黄苗子点校:《历代名画记》,第157页。
[97] 荣新江:《粟特祆教美术东传过程中的转化——从粟特到中国》,巫鸿主编:《汉唐之间文化艺术的互动与交融》,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52—54页;荣新江:《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第301—325页。
[98] 宿白:《青州龙兴寺窖藏所出佛像的几个问题——青州城与龙兴寺之三》,《文物》1999年第10期,第44—59页。
[99] 罗丰:《萨宝:一个唐朝唯一外来官职的再考察》,荣新江主编:《唐研究》第4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217—219页。
[100] 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册,第571—572页。
[101] 姜伯勤:《萨宝府制度源流论略》,饶宗颐主编:《华学》第三辑,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8年,第294页。
[102] 《隋书》,第756页。
[103] 荣新江:《隋及唐初并州的萨宝府与粟特聚落》,《文物》2001年第4期,第86—87页。
[104] 《隋唐五代墓志汇编·山西卷》,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1992年,第8页;《全唐文补遗》五,西安:三秦出版社,1998年,第111页。
[105] 荣新江:《龙家考》,《中亚学刊》第4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44—160页。
[106] 姜伯勤:《北齐安阳石棺床画像石与粟特人美术》,第159—160页。
[107] 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临朐县博物馆:《山东临朐北齐崔芬壁画墓》,《文物》2002年第4期,第4—25页;Wu Wenqi, “ Painted Murals of the Northern Qi Period, ” Orientations, vol.29, no.6, June 1998, pp.60-69。
[108] 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宁夏盐池唐墓发掘简报》,《文物》1988年第9期,第43—56页。
[109] 史射勿墓志称:“公讳射勿,字槃陀。平凉平高县人也,其先出自西国。曾祖妙尼,祖波波匿,并仕本国,俱为萨宝。”但墓葬中壁画的题材和布局与宁夏固原深沟村发掘的北周天和四年(569)柱国大将军、原州刺史河西公李贤墓葬中的壁画一脉相承,而看不出有明显的粟特文化色彩。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宁夏固原博物馆:《宁夏固原隋史射勿墓发掘简报》,《文物》1992年第10期,第15—22页;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博物馆罗丰编著:《固原南郊隋唐墓地》,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7—30页,彩色图版1—8。
[110] 杨泓:《关于南北朝时青州考古的思考》,《文物》1998年2期,第46—53页。
[111] 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临淄北朝崔氏墓》,《考古学报》1984年第2期,第221—244页;淄博市博物馆、临淄区文管所:《临淄北朝崔氏墓地第二次清理简报》,《考古》1985年第3期,第216—221页。
[112] 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济南市东八里洼北朝壁画墓》,《文物》1989年第4期,第67—78页。
花季少女心甘情愿跟陌生男人离家出走并爱上了他,背后的原因竟是……
秦良玉今日必须把给方家洗衣服的钱要回来,欠夏大夫家的药费不能再拖了。
“喜鹊姑姑,您瞧瞧?”秦良玉把装着整齐衣服的提篮交给方家洗衣房的喜鹊姑姑。
喜鹊姑姑嘿嘿一笑,“你娘洗的衣服,我还用看么?明日有主母的衣服要送洗,记得来取。”
“这是我娘采的山菇,还请姑姑笑纳!”秦良玉送上山菇,却不见喜鹊姑姑提及工钱的事儿,她心下有些着急。
“先回去吧,”喜鹊姑姑见她不动,挑了挑眉梢,“怎么,你还有事儿?”
秦良玉扬起一个笑脸,“没事姑姑,就是我家欠了人家的药钱……”
喜鹊长长的哦了一声,“你看我这记性,今日到了该结工钱的时候了!”
看着如今正值豆蔻年华的秦良玉,看着她灿若烟霞的笑脸。
喜鹊姑姑忽然一拍脑门,猛的拉住秦良玉的手,把她拽进方家的角门,低声道,“自从你爹出了事,你娘的身体就不大好,这药钱也欠下不少了吧?光靠洗衣服,什么时候能还清?你娘的身体得用好药养着,人参灵芝这些东西最养人,你不想给你娘吃?”
秦良玉心头一跳,“姑姑真是说笑,这些东西,我家哪能吃的起?”
“眼下有个大好的机会,你若是能抓住这机会,你们娘俩的下半辈子也就不愁了!”喜鹊姑姑神秘兮兮的看着她的身段,抿嘴轻笑。
尽管秦良玉心里很排斥,但她还是十分顺从的开口,“多谢姑姑,是什么机会?”
她盘算着,若是说亲,她就告知自己婚事已定下来回绝。
却听喜鹊姑姑道,“过几日,英王世子要来济阳郡。圣上是真宠爱英王世子呀!人还没到呢,圣旨早早就已经到了!让咱们老爷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世子爷!”
秦良玉莫名的看着喜鹊姑姑。
“你娘当年一舞,可是震惊了整个济阳郡呢!”喜鹊姑姑脸上还有些向往之色,“好些人都说,能亲眼看你娘一舞,便死也无憾了!”
“那不过是文人夸张的说法……”
“你可继承了你娘的本事?”喜鹊姑姑脸面严肃的看着她,“我记得你们离开方家之前,你的舞可是跳的很不错的!这些年,可曾扔下?”
秦良玉心中飞快的转着。
喜鹊姑姑这是要举荐她到英王世子面前跳舞吗?
“若是能讨了英王世子的欢心,能不能跟着英王世子去鹿邑见见世面且不说,咱们老爷这儿的赏钱肯定是少不了的!”喜鹊姑姑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岂会稀罕洗衣服的这点儿钱?”
“可我不是方家的舞姬呀?”
“看在我和你爹娘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这忙我还能不帮你么?你若有意,现在就跟我来!”
喜鹊姑姑攥着她的手,秦良玉心跳的很快,脸面都微微发热发紧。
“你能跳吧?不会给姑姑丢人吧?”
“姑姑……放心!”
她被领进一方宽敞的院子里,这院儿里已经有好些小姑娘在练舞了。
看着她分外熟悉的舞步舞姿,她的心不由安稳了几分。
阿娘以前是方家教跳舞的老师,爹爹出了事,阿娘才离开了方家。
“这是我干女儿,玉儿。舞跳得可好了,给世子爷献舞的舞姬若是没选齐的话,叫她试试?”
###第2章
喜鹊姑姑是方家三老爷的通房,且管着洗衣房,在方家有几分面子。
院中的掌事娘子连忙点头,将秦良玉领上前。
“跳一段儿我看看。”教跳舞的女老师看她是走后门来的,有些不耐烦的抬了抬下巴。
秦良玉随意跳了一段小时候最喜欢的胡旋舞。
那傲慢的女老师却瞬间有了精神,眸中一亮,微微点头,“有底子,留下吧。”
喜鹊姑姑喜笑颜开,从掌事娘子那儿得了整整一吊钱!一千文呢!
秦良玉说了好些好话,才从喜鹊姑姑那里讨了二十文钱出来。
洗衣服的钱该是一百二十文的,一百文先还了夏大夫,剩下二十文还能买些米面精细点的粮食给阿娘。
可如今……
“阿娘,只有二十文,不过您放心,喜鹊姑姑介绍了我去方家跳舞,说是鹿邑的世子爷要来,若是跳得好,方老爷大有赏钱呢!”秦良玉怕阿娘担心,嬉笑说道。
听闻鹿邑,床上盖着面纱的女子骤然咳嗽起来。
秦良玉连忙帮她抚背。
“你是为了钱,为了给我治病?还是自己想去跳舞?”母亲的声音极其好听,宛如潺潺的溪流,沁润过人的心田。
“阿娘,我想跳舞!”
秦良玉知道阿娘其实不想让她去,从阿娘攥着她手的力道上,她就明白了。
但她真的想让阿娘过的好一点,让阿娘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她回到方家的时候,跳舞的小姑娘们恰好在休息。
“听说英王世子爷面貌英俊,未及弱冠之年,但已有鹿邑玉郎之称……”
“还听说他风流倜傥,若是能被世子爷相中,岂不是一朝飞上枝头……”
“做梦呢?这种好事岂能落在你头上?!”
……
陈国国主好歌舞,选拔官员其中有一条就是,必须通音律。
能学习歌舞的都是乡绅富户家的女儿,如今被选来为世子爷献舞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若不是走了喜鹊姑姑的后门,秦良玉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
秦良玉上前,小姑娘们突然停下了话音。
紧跟着,整个院子都寂静了下来,鸦雀不闻。
秦良玉狐疑的回过头去,忽然瞧见一个衣着格外靓丽的小姑娘。
一院子莺莺燕燕,也遮不住她衣着的华贵。
“见过方大小姐!”院子里的小姑娘们都认得她。
她是济阳郡郡守的嫡长女,方维仪。
秦良玉飞快的跟着蹲身下去,不叫自己显得那么惹眼。
“从今儿个起,方大小姐会跟大家一起练舞,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可要好好向方小姐学习!”教跳舞的女老师扬声说道。
安静的院子,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方大小姐竟要和我们一起练舞啊?她的舞已经跳的那样好了!”
“完了完了,原想着咱们有机会被世子爷相中呢,如今方小姐都来跳舞了,可见更没有咱们的份儿了!”
“原本就没有……”
女老师给院子里的小姑娘们编排动作队形。
方维仪听着听着,忽然轻蔑一笑,“我是来做领舞的,月娘子不知道什么叫做领舞么?”
女老师被噎了一句,脸上一阵青白。
“就是要独一无二,众星拱月。”方维仪一脸冷傲。
###第3章
院子里的小姑娘们都敢怒不敢言。
“相信看过我跳舞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个能力,也配得此待遇。”方维仪没提她身为郡守的爹,脸上却更添几分傲然之色。
小姑娘们想到去年中秋,方维仪让人惊艳的舞姿,纷纷低下头去。
秦良玉去年中秋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母亲,没能去看中秋河灯,只听说方家的嫡女舞姿极美,惊为天人。
此时看方维仪的傲气,她不由越发好奇起来。
女老师重新编排舞蹈。
她们所有人都成了方维仪的陪衬,尽管如此,方大小姐仍然不满意,一再要求简化小姑娘们的动作,而她自己的动作则愈发复杂精致。
整整大半日的功夫,什么都没练,净折腾队形动作了。
连晌午饭都没吃,才把队形定下来。
略吃了些水果,大家便开始练舞。
方维仪的动作精美绝伦,加之她技艺精巧,在众多妙龄女孩子的陪衬之下,身在中央的她,给人极为惊艳的效果。
虽说她先前对女老师不敬,可这会儿,连女老师都忍不住对她连连点头。
小姑娘们原本不服气的,这会儿也无话可说了。
秦良玉看着她的舞姿,不由在心中赞叹。
极为高难度的旋转腾跳,方维仪也能游刃有余,可见她平日里是下足了功夫的。
秦良玉赞叹过后,便牢记自己的队形,认真的做好自己的陪衬。
可所有人的目光却渐渐的偏移。
方维仪的舞姿虽惊艳,但另一个女孩子的舞姿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生命力。
每一次乐声响起,她舞动起来,都会带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完全投入进乐声的世界,浑然忘我。她在队形里和同伴配合的天衣无缝,却偏偏比领舞的方维仪更吸引人视线。
不仅站在外头的女老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秦良玉的身上,就连她的同伴都因为被她的舞姿吸引,而跳错了舞步撞在了一起。
“管好自己,谁如果再跳错,就别去世子爷面前丢人现眼!”
方大小姐冷然的呵斥,让小姑娘们脸上有些挂不住。
低声的议论渐渐浮动起来。
“她又不是跳得最好的,凭什么做领舞?”
“那个新来的女孩子,跳得比她好多了!”
“方大小姐跳舞,用的是技巧,可那个新来的女孩子……似乎是用生命在跳舞……太美,太震撼了!”
……
练习继续,方大小姐看向秦良玉的目光却越来越冷。
突然有前院的仆妇疾跑来,“来了来了!世子爷已经在渡口下船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府上了!”
“怎么提前了!”院中一片惊呼,小姑娘们的脸都热了起来。
女老师立即安抚,“大家已经配合的很好了,别紧张,再练三遍,然后换了衣服回来集合。”
都是基础很好的小姑娘,绷紧了心神,已然能默契的配合了。
小姑娘们的华服都被送来了院中,却偏偏少了秦良玉的。
丫鬟道,“姑娘的尺寸没有给送去,还请姑娘跟婢子一道去,好试试大小。”
秦良玉领了衣裙回来的路上,却有圆滚滚的珠子,恰滚到她的脚下……
“啊——”
她一声惊呼,噗通倒在地上。
与她同行的丫鬟,也没站稳似得,咣的摔倒在她身上。
丫鬟不偏不倚正压在她的脚踝上,她听得“咔擦”一声,脚踝剧痛无比!
###第4章
秦良玉回来的时候,所有的小姑娘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她是瘸着回来的。
“现在换人代替她,来的及么?”方维仪看着女老师,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女老师皱眉摇头。
“那去掉一个人呢?”方维仪的目光转向秦良玉。
一片惋惜的轻叹,就连女老师的眼中都是满满的不舍。
“也许可以试试……”
“我可以上。”秦良玉道。
“莫逞强,在世子爷面前丢了脸,你负不起这个责任。”方维仪语气很平静,“世子爷怪罪下来,连我爹都得跟着受牵连。”
搬出了郡守大人,院子里霎时一片安静。
“不会牵连任何人,因为——我能跳。”秦良玉脸上没有怨愤,也没有哭哭啼啼的解释自己适才的摔倒多么的不合情理。
说了没用,换不来郡守老爷的赏赐,换不来给阿娘治病的钱。
“那就试试。”方维仪垂眸冷笑。
结果令人震惊。
秦良玉的脚腕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但她和所以姑娘一样,完美的将一曲舞蹈坚持了下来。
只是脚上的痛楚让她不能像先前一样投入,少了先前让人震撼的效果。
女老师在方维仪耳边提醒,“贸然减少一人,队形必须变动,再排练已经来不及了。”
方维仪盯着秦良玉高肿的脚踝,笑容冷凉,“那就上场吧,若是在世子爷面前出了错,后果……”
院子里好像忽然刮过一阵冷风,小姑娘们都生生打了个冷颤。
……
高高坐在上位的少年郎如同一盏华灯,整个厅堂都被他的气宇照亮了!
“以往只听人说‘蓬荜生辉’,今日算是实打实的见识了!”方郡守见多识广,身为一郡之首,他见过的高官贵胄着实不少。
可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气宇的,还从未有过一人。
他躬身行礼,打心底不敢有半分敷衍应付。
他此时和刚接到圣旨,以为要应付一个纨绔的心情大为不同。
世子爷所带随从不少,个个英武不凡,目光如炬。分立世子爷两侧,就连郡守大人都近不得他身。
他面若寒玉,目若星辰,虽一语未发,却已经叫人觉得神圣不可冒犯了。
“世子爷一路辛苦,下官为世子爷准备了饭食歌舞,以便为世子爷接风洗尘。”方郡守有些紧张,“只是不知世子爷会提前到来,若有准备不足之处,还望世子爷海涵!”
方郡守击掌。
听闻击掌之声,奉着酒菜的丫鬟鱼贯而入。
偏厅里穿着金缕玉衣,腰肢纤细的小姑娘们也排好队,脚步轻盈的入了正殿。
乐声起,酒香弥漫。
叮叮当当,随着小姑娘们纤细腰肢曼妙的舞动,罗裙上玉石相撞的清脆响声,更别有韵味。
站在中间领舞的方维仪立时引来众人惊艳的赞叹。
为世子爷接风洗尘,自然是济阳郡数得上的乡绅富户都赶来了。
这赞叹之声,比去年中秋节时更多了。
方郡守笑眯眯的听着,正要向世子爷介绍领舞的正是自己的女儿时。
却忽而发觉场面不知不觉,寂静了下来,所有的赞叹声都没有了。
只闻乐声袅袅。
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
就连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目光都定定的落在一个人身上。
方郡守顺着世子爷的目光,回过头来。
那女孩子分明是个配角,却宛如这只舞的灵魂一般。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好似叫人感受到生命的震颤,一种莫名的力量随着她的舞动,环绕在她的周身。
在场之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舞步,痴痴凝望。
唯有世子爷的视线,并非落在她身上,却是盯着她的脚脖子。
金缕玉衣下头缀着长长的金线流苏,半遮半掩看不清小姑娘们如玉一般洁白的皮肤。
世子爷却目光如电,面如冠玉的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第5章
一曲舞毕,众人尚沉浸在震撼之中,不能回神。
世子爷却叫住准备退场的女孩子们,“你,叫什么名字?”
世子爷亲自开口,声如钟磬,莫名的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家之气?
济济一堂的正厅之中,鸦雀无声。
立在场中的小姑娘们紧张而兴奋,肩并肩站着,似乎都能听到彼此隆隆的心跳声。
唯独方维仪站在前头一排,像领舞时一样,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姿态。
小姑娘们皆抬起头,期盼着世子爷此时问的人是自己。
当看到世子爷一张丰神俊逸的脸时,小姑娘们连矜持都忘记了,直愣愣痴望着。
方郡守轻咳一声。
小姑娘们才发觉失礼,连忙心头发热的垂下脑袋,一个个的脸却是红透了。
方维仪飞快的往上座瞟了一眼,“回世子爷,小女子是方家嫡女,小名唤……”
高高在上的尊位上,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笑意味不明。
“仪儿!”方郡守立即呵斥了一声。
方维仪浑身一颤,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世子爷身边威武的随从抬手指着她身后一排的姑娘,“世子爷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凝聚在秦良玉的身上。
秦良玉紧张的当即有些腿软,“小,小……小女家父姓秦,小,小名玉儿……”
跳舞的时候,即便再多的人看着,她也像是在天地之间,在空旷野地里尽情起舞一般。
可这会儿世子爷问起话来,她却紧张的连呼吸都不畅了。
“秦玉儿……”世子爷嘴唇轻启。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他唇齿之间忽然就变得那么悦耳动听。
小姑娘们甚至哀怨,怎么自己不叫这名字?
方维仪脸上羞愤难当,一片冷白。
她垂在广袖下的小手攥得紧紧地,指节泛白。
方郡守反应快,虽说世子爷看上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让他有些憾色,“这些女孩子都是我济阳郡中,乡绅富户的女儿,出身清白,自幼学舞,未有婚配。”
其意不言自明。
世子爷一点头,就能将这些出身还不错的女孩子收为妾室。
秦良玉却霎时间,冒出了一身冷汗,未有婚配?可是……她有啊!
世子爷微微一笑,厅堂立时被他笑容照亮。
“下去吧。”
“嗯?”
方郡守一时愣住。
“没听见么?主子说,都下去。”世子随从挥了挥手。
方郡守飞快的看了世子一眼,这是没相中?不应该吧?刚才那一支舞明明……
小姑娘们已经鱼贯而出。
世子爷的目光仍然落在秦良玉的脚脖子上……
“姑娘们这边请,今晚姑娘们辛苦了,郡守大人准备了席面,犒劳姑娘们。”
小姑娘们被请进旁院儿的花厅里,三大桌的席面已经摆上。
跳了一整天舞,只吃了几个水果的女孩子们早就饿坏了。
众人依次落座,却并不见领舞的方维仪。
她此时正红着眼睛站在方家主母的院子外头,肩膀一颤颤的好不可怜。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呢?”方家主母从外院急急回来。
方维仪一头扑进她怀里,“母亲……女儿今日大丢了脸面了,当众受人羞辱……”
主母苏氏脸色一黑,“莫哭,谁敢扫我女儿的脸面?是不将我方家放在眼里吗?”
“就是跳舞的那个叫秦玉儿的丫头!”方维仪将适才在正厅里的遭遇说了一番。
“她是个什么来历,这些乡绅富户的女儿我大多认识,怎的不记得她?”苏氏狐疑。
“那必是她没什么家世,不如叫几个地痞流氓将她掳去……”
“不可!”苏氏打断方维仪的话,“世子爷虽未叫他留下,却毕竟问了她的姓名……若是日后再想起来,你爹拿不出人交差,他在圣上那里告一状,你爹这乌纱帽都……”
“那就叫女儿忍受这样的羞辱么?大庭广众,世子竟问的是她,而我……”方维仪捂着脸,好似羞臊的抬不起头来。
苏氏的眼睛微微眯起,“阿娘何曾说就这样算了?地痞流氓不行,但是……”
###第6章
秦良玉正在花厅里和众小姑娘们一起用饭。
忽然有个小丫鬟来到她身边,在她耳畔耳语道:“姑娘,主子有赏,请您前往。”
秦良玉微微一愣,起身和那丫鬟一起离开花厅。
“是郡守大人有赏么?”来到花厅外头,秦良玉小心问道。
小丫鬟微微一笑,“您随我来就知道了,主子说,姑娘刚才一舞,着实叫人惊艳!虽不是领舞,却比领舞的方大小姐更叫人印象深刻。”
那小丫鬟走在前头,脚步急匆匆的,见她在后头磨蹭,便直接拽住她的手,“快着些,主子正等着呢,也是你运气好,待会儿记得谢恩……”
秦良玉看着眼前的路,似乎正是适才她们从正厅离开的那条,心下略略安定,却忽见丫鬟带着她拐到了一旁假山后头。
廊下的灯光照不到假山后头,月光清淡,这里看起来影影绰绰的。
她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得一男子嬉笑的声音,“你若敢骗爷,看爷怎么削你!”
“杨二爷,玉儿姑娘在这儿呢!”丫鬟猛的退了秦良玉一把,转身便走了。
秦良玉想跑,却已经来不及。
一个男人带着酒香的怀抱,立即将她箍的紧紧的。
带着热气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颈间。
“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秦良玉沉声道。
杨二爷呵呵一笑,“你叫?爷看上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听闻这骄横的口气,秦良玉心下一转,忙换了语气,“承蒙杨二爷赏识,只是杨二爷这般尊贵的人,却要在这般粗陋之地,如野猫野狗一般,实在与爷身份不符呀?”
正将她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的杨二爷闻言,不由停下了动作。
“说的也是,这附近就有厢房,假山后头是简陋了些!”杨二爷呵呵一笑,伸手在她稚嫩细滑的脸上摸了一把。
“全凭杨二爷的意思。”秦良玉垂头,好似娇羞。
杨二爷哈哈一笑,拉着她就走。
绕出了假山,视线一下变的开朗。
假山外头守了个小厮,急忙上前,“杨二爷,您这是要?”
“带路去厢房,爷怎么能在假山后头随随便便要了姑娘?”
“不行啊二爷!往厢房那边去,必要经过大路的,路上还有世子爷的随从呢……”
“爷说行,你说不行,究竟谁是爷啊?”秦良玉低声咕哝一句,顺势还甩开了杨二爷的手。
杨二爷顿时恼了,“滚开!”
他又拽上秦良玉的手,大步往前走。
小厮在后头急的跺脚,猛拍了一下大腿,又追上来,“二爷,您走这边儿,这条路人少!”
眼看脱身的机会就要失之交臂,秦良玉忽然听闻廊间有脚步声传来。
“救命呀!有登徒子调戏良家女了!救命呀——”
小厮大急,伸手就往她脸上呼来。
沉稳矫健的步伐,却比的他的巴掌更快,“住手——”
一声冷呵,吓得那小厮一抖。
秦良玉余光瞟见一巍峨健硕的身影,没敢细看连忙蹲身行礼,“求大人救我,我乃好人家的女儿,却被人骗至假山后头,轻薄调戏……”
说着她还嘤嘤委屈的哭起来。
“哼,我家主子最看不惯恃强凌弱,一个小女子都欺负,算什么男人?”侍卫伸手欲擒杨二爷,“你就是那登徒子?”
一旁的小厮连忙挡在杨二爷跟前,“军爷,这位是杨家的二公子,杨氏官窑听说过吧?宫里用的瓷器,都是出自他们家!”
杨二爷立时挺起胸膛,抬高下巴,轻蔑的冷哼一声。
“别多事,就算世子爷在这儿,也得给杨二爷几分薄面,军爷若是善作主张,只怕世子爷也会怪罪军爷的!”
###第7章
“就算世子爷在这儿,也得给杨二爷几分薄面,军爷若是善作主张,只怕世子爷也会怪罪军爷的!”
秦良玉忐忑的抬头看那人高马大的侍卫,瞧他一身紧致劲装,正是世子爷身边的随从。
“你不是刚才跳舞那姑娘么?”他蹙了蹙眉头。
秦良玉连忙点头,“正是,求大人救我……”
杨二爷冷哼一声,“别给自己添麻烦,世子爷若是对她有兴趣,刚刚便留下她了。”
廊内安静了片刻。
却见那侍卫忽然转身走了……走……了……
“大人——”秦良玉一阵绝望。
“啪——”的一巴掌。
小厮甩了甩打疼的手,“小小姑娘家,诡诈的心思还不少,也不打听打听杨二爷的名头?”
世子爷的侍卫不见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好似要快些逃避似得。
杨二爷啧啧道,“粗鲁,好好的美人儿,瞧被你打成什么模样了?这娇滴滴的小脸儿……”
他的手抚摸上秦良玉疼的有些木的脸颊上。
“美人儿不听话,不能打,得叫她记住自己错了……她不是想搬救兵么?我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回廊下要了她!看看谁能救她!”
“让人都看看,待会儿你是如何在爷的身子底下辗转承欢的!哈哈……”
杨二爷把秦良玉按在廊柱之上。
秦良玉猛地低头在他肩膀上一口咬下去。
“唉哟——”杨二爷大叫起来。
秦良玉死死咬住,像是不咬下一块肉来,绝不松口似得。
小厮在一旁对她又踢又打,甚至去掰她的嘴,可她铁了心,死忍着身上的疼就是不松口。
那侍卫回到正厅里,在世子爷耳边低语了几声。
世子爷微微抬了抬眼,“听说在座的还有杨氏官窑的少东家?是哪位?”
他一开口,虽声音不大,可热闹的正厅立时安静下来。
方郡守心头一紧,四下看去,“连生呢?连生何在?”
“杨二爷好像刚刚出去了?”
“还不快叫他回来?世子爷问到他了!”方郡守急道。
家仆疾跑出去。
“你也去。”世子对随从点了点头。
他的随从脚步不慌不忙,却比疾跑中的家仆还要快,明显是有功夫在身。
廊间的杨二爷正鬼哭狼嚎。
忽然就有好些人急急忙忙奔这儿来了。
“世子爷要见您!”方家家仆惊愕的看着廊下情形,顾不得细问,拽开两人,架起杨连生就往回跑。
秦良玉揉了揉酸痛的下颌,长松了一口气。
世子爷的随从颇有兴味儿的看着她,“姑娘也一起来吧,世子爷必会为姑娘做主的。”
秦良玉连忙行礼,“多谢大人,多谢世子爷!”
她整理了凌乱的衣裳头发,跟着那随从进了正厅的时候,里头恰传来一片哄笑之声。
杨连生正面红耳赤的跪在地上,向她投来怨毒的目光。
“这么说,你调戏小姑娘不成?反被小姑娘给咬伤了?”居高临下的世子爷微笑抬眸。
正厅里又是一片嬉笑。
秦良玉抬眼,恰接触到他幽深如古井深潭般视线。
她浑身如雷击一般,剧烈一颤,连忙底下头去,不敢与再他对视。
杨连生窘迫的无地自容。
“按鹿邑的规矩,调戏良家女子,该怎么处罚?”
世子爷的语调不紧不慢,十分悠然。
可在场之人还是觉出了他这话的威严,场面肃然一静。
“回世子爷,依律当重打五十大板。”他身边随从说完,见他点头,立时扬声道,“来人,备刑具!”
跪在地上的杨连生猛地一惊,“不不,世子爷误会,我,我……我姨母是宫中的美人儿!我家是御赐的官窑!你不能……不能打我……”
在场之人的心,皆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捏了起来。众人屏住呼吸,视线在世子爷和杨连生的脸上徘徊。
世子爷忽而笑了。
他五官生的极好,这般笑起来,直叫满屋华灯都失了光彩。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