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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婆蓝月亮精选料大全(爬山遇山体塌方我死里逃生,好友调查后说:是你男友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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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婆蓝月亮精选料大全文章列表:

管家婆蓝月亮精选料大全(爬山遇山体塌方我死里逃生,好友调查后说:是你男友要杀你)

爬山遇山体塌方我死里逃生,好友调查后说:是你男友要杀你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凉小安 | 禁止转载

1.先生下凡来

江晓湖是去山上采药的时候遇见沈逸尘的,她攀在山石间,艰难地去摘石缝里长得极好的紫苏叶,都是些寻常药草,但是书院连教书先生都请不起,江晓湖对平日的吃穿用度总是精打细算。

脚下一滑,江晓湖重重地跌下去。幸好,坡度并不高,她躺在地上挥开尘土,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草木间。

那里摆放着一只竹篓,上面搭了用来遮风挡雨的小凉棚。她转了转眼珠,靠近了一点,油绿的荷叶动了动,接着出现一张极好看的脸。

荒郊野外躲在山林间睡觉的漂亮少年,江晓湖眨了眨眼,而那少年也正淡定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少年吐掉嘴里的嵩草,起身拍了拍衣服,拿起半人高的竹篓背在身后。他穿青色长衫,头戴方巾,身背竹篓,儒雅俊逸的书生打扮。临走前,他垂下眼睛指了指江晓湖,“没胸。”

江晓湖翻身坐起,拿起一边的树枝,准确地掷向前方。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少年被绊倒在地上,吃痛地皱紧了眉头。黄色裙角在眼前停下,少年翻了翻白眼,江晓湖拍了拍手。

“喂,你叫什么名字?背个《三字经》来听听。”书院里有一堆小孩子在等先生教书,江晓湖看到少年做书生打扮,索性考考他。

少年盘腿坐在地上,抱着双臂,斜睨着蹲在面前的江晓湖,“切,《三字经》?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用得着背这些东西吗!”

“那你都会什么?”江晓湖立刻来了兴致,都说读书人清高自大,说不定这少年真有几分本领。

“嗯……”少年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四书五经》、《大学衍义》,《资治通鉴》也没问题。”

少年说完,却见江晓湖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胳臂。

江晓湖激动地咬着袖子,立刻决定拐了少年回去做湖绿书院的先生,她回头满含热泪地看着他,“太感人了,你好帅!知识好渊博!”

少年受用地扬起大大的微笑。

“教书先生什么的都该回家卖红薯!”

嗯嗯,对的对的!当朝太傅也该回家!

“先生先生,你人又帅知识又渊博心地又善良,教小孩就更不在话下了!”

当然,少年美滋滋地点点头,但是……

“唉?教什么?”

“教书啊,那些迂腐的老头子怎么能比得上先生!”

江晓湖见他犹豫,把心一横,伸出一根手指,“每个月一钱银子!”

一钱是多少?能买很多糖葫芦吗?少年起身,扯扯衣角,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好吧,但是我没地方住哦。”

“先生,书院三包的,包吃包住包成亲,结业离开书院的人都给的好评哦。”

江晓湖在一旁事无巨细地介绍着书院,少年听到最后一个“成亲”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他忽然转身,左手按住江晓湖快撞过来的脑袋,“我叫沈逸尘,不过以后还是叫我先生好了。我要前两包,不要三包。”

江晓湖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管他几包只要能教书就行了。

2.少女是管家

江晓湖本身是大有来头的,她有一位稳坐江湖第一把交椅的爹,从小立志要做个武能飞檐走壁文能出口成章的大侠!在整个江湖的瞩目中,江晓湖不负众望地长到及笄之年十五岁,却也是在那一年,江大小姐在她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甩袖子死活要撂摊子“退出”江湖。老爷子没办法,只能吹胡子瞪眼目送江晓湖背着包袱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离开山庄。

这一离家便是两年,江晓湖在湖绿书院的地位由当初的“知心大姐姐”“蕙质兰心女先生”沦为了“管家婆”,往俗了说就是“奶妈子”。

江晓湖举高炒勺,无奈地看着围了一圈的学生们,一眼瞄见沈逸尘捧着书靠坐在围栏上,纤尘不染的长衫在风中起伏。

江晓湖气不打一处来,扯高了嗓子大喝一声:“都住口!大牛二柱三丫四锁,领着弟弟妹妹坐好,等着开饭!”

耳根终于变得清静,众小孩你看我我看你,不甘愿地走向院中的简陋长桌。

“冰糖葫芦要厚厚的糖衣,山楂不能有坏的,再晚一点,吴记就要卖光了。”沈逸尘翻了一页书,声音温润好听。

此话一出,安静的书院再次喧闹起来。

“我要糖果。”

“隔壁书院有烤红薯,我也要。”

“他们还有好看的宣纸和毛笔!”

“……”

江晓湖握着勺子默默流泪,直想拿勺剖腹一死了之。

沈逸尘对银子是没有概念的,一钱银子原本可以买很多的糖葫芦,但是沈公子瞧不上,自从发现街口吴记是个顶个的厚厚糖衣新鲜山楂后,沈逸尘掂了掂手中一个月的工钱,转身对江晓湖说:“我不要工钱了。”

江晓湖感动得泪流满面。

“以后拿糖葫芦代替就好了。”沈逸尘一指摊前排着长长队伍的吴记,潇洒而去。

江晓湖咬了咬舌头,将沈逸尘的祖上虔诚地问候了一遍。

沈逸尘举着在日光的照射下愈加红艳的糖葫芦,江晓湖和路过身边的大婶们打着招呼。

“晓湖啊,你家先生不怕蛀牙吗?”

江晓湖抽了抽唇角,没办法,她家先生天生丽质难自弃,糖葫芦当饭吃,一张口还是一溜的牙齿洁白又整齐。

“晓湖啊,从哪找的这么俊逸不凡的先生?”

山里捡来的。

“是啊是啊,这么年轻又心地善良,之前的先生不是都坚持不了一个月吗?”

仿佛这句话触动了江晓湖的伤心事,她垂下脑袋。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湖绿书院面临关闭,书院里的学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交不起学费,那些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就更没有钱了,比起对面装潢华丽丽顿顿有肉吃还有银子拿的和泽书院,先生们当然选择后者了。

“啪。”一颗包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正中江晓湖的眉心。

江晓湖捂住额头,黏腻腻的讨厌死了,她嫌弃地用手绢包起掉在地上的山楂送到沈逸尘的面前,“扔到垃圾堆里,记得把手绢洗干净。”

沈逸尘翻了翻白眼,不情愿地接过手绢,“这么罗嗦,小心嫁不出去。”

江晓湖叹气,虽然这位先生教书很厉害,但是生活不能自理,常识少得可怜,从来不懂得什么是节俭。她开始怀疑,捡来的到底是先生还是孩子?

日头渐盛,手中的山楂几乎化掉了,沈逸尘正用不大的手绢仔细地包裹山楂以免糖水流出来,一个不留神撞到了停止不前的江晓湖。

这丫头瘦得只剩骨头了,还那么硬。沈逸尘不满地揉着被撞痛的胳臂,未及开口,先听到一句激昂又郑重的口号。

“各位同学,捍卫书院的时刻到了,拿出看家本领,将和泽书院的臭小子们赶出远镇!”

“哼,湖绿书院个个是草包,连先生都请不起,活该没修养!”

“你才草包,你全书院都草包。”

“你草包!”

“你草包!”

沈逸尘手搭凉棚,好整以暇地看着两家书院的学生们分别站在自家门前隔着街互相叫骂。他戳了戳在做深呼吸的江晓湖,“这个月第几次了?”

“你是有多幸灾乐祸。”江晓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要上前,被沈逸尘拉住了袖子。江晓湖瞪他,沈逸尘回瞪,“我觉得这次能赢!”

“哈?”

“你瞧见横幅了没,就后面那俩丫头举着的。”

江晓湖顺着沈逸尘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书院前拉着一条横幅上书“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八个字。

“你教的?”

“那是!”沈逸尘得意。

江晓湖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那刚刚三丫喊的那句‘我家先生玉树临风似仙子,一枝梨花压海棠。你家先生迂腐又年老,早该回家卖红薯’也是你教的?”

沈逸尘郁闷地望了望天,“玉树临风是正确的,仙子海棠什么的也太讨厌了。”

以免错手把自己掐死,江晓湖握住沈逸尘白皙的手腕,指尖挑起细嫩的皮肤,用力——掐。

“啊!”沈逸尘看着红起来的手腕,苦着脸色怒视江晓湖的背影。

“先生先生,是先生!”湖绿书院的学生们看到沈逸尘,呼啦啦地迎上来,并无视了走过来的江晓湖。

江晓湖一转头,正看到和泽书院的学生们瞪大了眼睛盯着沈逸尘。

“哇,湖绿书院的先生这么帅!”

“呜呜,为什么我们先生不回家卖红薯?”

江晓湖抚额,和泽书院的学生们抹了把眼泪哭着跑回去了。而这边沈逸尘和围成一圈的众学生笑得格外开怀。

3.硝烟再起

两家书院对着开是缘分,两家书院的学生水火不容那是缘分中的缘分。

江晓湖翘着二郎腿坐在栏杆上,吩咐众学生将当作兵器拿出去的凳子椅子扫帚放回原处,并冷眼看沈逸尘手忙脚乱地烧水。

沈逸尘被烟呛得直咳,一向干净的长衫沾染了烟灰。

学生们默不作声地打扫着书院,偷偷抬眼看黑着脸色的江晓湖。

三丫四锁一步一挪地走到江晓湖面前,“晓湖姐姐,不关先生的事,他是看我们被欺负……”

“被欺负就能教你们和人打架了吗?”

“没打架,先生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咳咳咳咳……”

江晓湖掏了掏耳朵,觉得照这么肝肠寸断的咳法,沈逸尘没准会晕过去。她一抬手,众小孩忙上前抢过沈逸尘手中的木柴,“先生先生,姐姐不生气了。”

沈逸尘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却见门前多了一袭白色身影。

来人身形高大,衣饰华美,精致的袖口处滚了银边。

感觉到有人拽自己的袖子,沈逸尘俯身,大家凑过来,小声道:“是隔壁书院的‘管家婆’。”

管家婆?沈逸尘忍笑,然后走上前。

“晓湖,好久不见。”

江晓湖跳下栏杆,“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哪能啊,只是我这出了趟远门,一回来就听那些个小祖宗哭着喊着要教书先生回家卖红薯,说是隔壁书院来了个下凡的先生,我这不是瞧新鲜来了吗?”

“收费的!”

“砰——”

此时此刻,江晓湖真想有把刀,先插沈逸尘两刀再戳瞎洛羽寒的眼最后刺自己两下。关键时刻,她家玉树临风似仙子一般的先生满身都是灰,还特没面子地被凳子绊倒啃了一嘴泥。

她就看到面前的洛羽寒先是憋笑到涨红了脸颊,最后终于狂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沈逸尘,“晓……晓湖,这该不会是……是你家先生吧?”

“咳。”江晓湖用力咳嗽一声,转身不忍再看。

沈逸尘从地上爬起来,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袖子,走到江晓湖面前,戳戳她的肩膀,“脏死了,我要沐浴。”

江晓湖捏捏眉心,她知道沈逸尘是很怕脏的,望了望日头,想着烧够洗澡水后午饭肯定要晚一些了。

“喂,晓湖记得收费!”沈逸尘丢下这句话,就哼着小曲回房换衣服了。

江晓湖回头看到洛羽寒已经在风中石化,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被无视了被无视了……他这么个大活人被华丽丽地无视掉了。

和沈逸尘相处久了,江晓湖就越加不了解他。他好像有很多秘密,比如那个竹篓,江晓湖原以为是用来装书的,可是这几个月下来,她发现那根本就是个百宝箱。

有装帧精美印刷精致的绝版书,也有粗糙廉价的故事书,并不昂贵但却稀世的琉璃围棋等等,当然最多的还是衣服,同样的款式不同的颜色和暗纹。她曾注意到他有一个红色的玉雕糖葫芦,还特意给她爹飞书一封打听了一下江湖上是不是新兴了什么葫芦教。

沈逸尘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江晓湖瞄了一眼,看到是在写日期,心跳不禁停了一下。想着,也许他是要走了,毕竟他不是无家可归的人,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喂。”沈逸尘用笔杆敲了敲江晓湖的头,却甩了自己一身墨。

江晓湖转身,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逸尘皱眉,去重新换了一件衣服,才又坐下来,“我要走了,可是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这么多的小孩,真让人不放心。”

江晓湖没说话,沈逸尘绕到前方,想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却觉得指尖被灼热的液体烫了一下,就连心底也跟着难受起来。

一个人四处求先生,她没哭;一个人到处做零工赚钱,她没哭;一个人背着生病的小孩在雨夜里穿行,她没哭;一个人保护受欺负的书院时,她也没哭。可是听到沈逸尘说他不放心她,江晓湖觉得一直以来的坚强被敲裂了缝隙,正“呼啦啦”地碎成一地。

沈逸尘一时慌了神,再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情愿,“学生们年纪小孩子气,其实我觉得对面书院的洛羽寒对你还是很好的,虽然你长得并不漂亮又没胸但是……有人喜欢就很不错了,你不要总是拒绝他……”

安慰的话说出口,江晓湖的眼泪流得更急。沈逸尘就这样站在原地,任凭江晓湖扯着她的袖子将鼻涕眼泪全抹上去。

4.笨蛋是不需要理由的

远镇在官方的协助下即将举办一场“文韬武略,冲关我最行”的大赛,各个书院自由参赛,赢的一方可得“教育资助金”以及任选教书先生一名。

沈逸尘鼓动江晓湖报了名,这也许是他能为书院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江晓湖知道他的心思,虽然很难过,但是在学生面前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说。

为了迎接大赛,两家书院默契地暂时休战。

大赛第一日天气晴好,令人神清气爽。只不过甫一出门,就和对面撞了个正着。

和泽书院换了新衣,湖绿书院在额头绑了红丝带。大家举着自家书院的大旗,互看不顺眼地向前走。

江晓湖在后面看得心惊胆颤,生怕一个不小心,两家再打起来,会被取消资格的。沈逸尘连竹篓都背了出来,也不知从哪摘了一棵嵩草,气定神闲地走在江晓湖身边。

这次大赛显然是花了大手笔的,为了让学生们全力以赴,吃、住、行面面俱到。

众书院的领队刚一坐下,一声锣响后,县太爷理了一下衣摆,走到前方摆摆手,“我宣布,第一回合,和泽书院、西鹿书院、白马书院胜出,湖绿书院和其他几家书院虽表现尚可,但秩序太差,勉强胜出。”

此话一出,先前热闹的比赛场地安静得落针可闻,接着一片倒地声音,领到大赛纪念品的书院只能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沈逸尘一动不动地看着石化掉的江晓湖,淡定地伸出手帮她合上下巴。明明是个欠揍的动作,但是江晓湖觉得那冰凉的手指像极了煮沸的热水,使得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

江晓湖指着沈逸尘,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沈逸尘皱了皱眉,“原来你不知道?”

江晓湖点头。

沈逸尘伸出一根手指。

“一支糖葫芦没问题!”江晓湖语音刚落,沈逸尘摇了摇手指。

“哼,十支就十支,小人得志。”江晓湖咬牙。

“大赛的宗旨是让学生德智体美劳一项不能少地全面发展,第一项不出差的话,当然是‘德’。”沈逸尘想,笨蛋是不需要理由的。

江晓湖在沈逸尘的鄙视目光下回味着这一路,忽然眼神一亮,“那个在路上遇见的跌倒的老婆婆?”

见沈逸尘不置可否,江晓湖的冷汗都吓出来了。路上遇见的老婆婆形容枯槁,重重地跌在地上后,众学生全跑了上去,奈何太热心,导致老婆婆被拉起来又跌回去好几次,气得那老人脸都青了,还向江晓湖要了一笔精神损失费。

大赛第二项考验智力,每家书院派出一个代表,在规定的时间里解开九连环的个数最多的算胜出。

听到题目后,江晓湖长长地舒口气,她会用木头制作九连环,打磨光滑不刺手之后再交给学生当玩具,他们闭着眼睛都能解出来。

江晓湖放心地端起茶盏,才刚揭开盖子,就又紧张地差点昏过去,三丫是书院里解九连环最好的一个了,可是才开局就落下别人一大截。

江晓湖觉得自己快哭了,沈逸尘在旁边懒懒地打哈欠,“木头的和玉石的能一样吗?三丫这是在熟悉手感!”

手感你妹啊!比赛时间很短的!

沈逸尘看一眼在暴走边缘的江晓湖,小心地向旁边挪了挪,但手腕还是被江晓湖眼疾手快地一把掐住了。

5.山上风光无限好

大赛第一天就比了三项,远镇县少说也有十几家书院,胜出的有十间之多。学生们虽累但也很兴奋,好不容易都睡下之后,江晓湖趴在窗口,觉得那些个奖励就如镜花水月。

“呼呼”的风声由远及近,冷硬的寒光擦着耳朵而过,江晓湖呆了片刻,才去看钉在书桌上的匕首,她用力拔下匕首,然后抽出纸条。

“明日上山,恐有危险,望书院退出比赛。”

江晓湖抽了抽唇角,想让沈逸尘看一下,才发现他不见了。江晓湖皱眉,然后弯腰,敲了敲桌子。

“沈大公子,你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沈逸尘抹了抹额头,脸色有些苍白,“那……那是什么东西?”

“恐吓信。”

“恐……恐吓?说的是什么?”

“你先出来。”

“你先说!”

“切,胆小鬼,是威胁我们退出比赛的!”

听完江晓湖的话,沈逸尘坐在地上长长地舒口气。江晓湖见状,八卦之心顿起,也扒着桌沿蹲到了桌子底下。

“喂,你这么害怕是不是有人追杀你?可我也没听说哪家的公子丢了呀?难不成你真是什么葫芦教的?”江晓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忽略掉了沈逸尘早已凌乱的神情。

“我帮你摆平仇家,你卖身书院如何?”江晓湖以拳击掌,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她转头,正对上沈逸尘凑近的脸庞。

鼻尖与鼻尖近在咫尺,江晓湖听见心跳像擂鼓一样在耳边咚咚作响。久到江晓湖以为沈逸尘会亲吻她的时候,才听见某个声音带着笑意,“这样就以身相许,我太亏了,这里只有吴记的糖葫芦可以吃。”

沈逸尘这样没心没肺像个孩子一样的人,湖绿书院甚至是整个远镇县最能吸引他的怕是也只有吴记的糖葫芦了。带着这个想法,江晓湖一整夜辗转难眠。

登山的时候,江晓湖一直在打哈欠,猝不及防地脚下一滑,随即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她抬头就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谢谢。”

洛羽寒握住她瘦削的肩膀,一瞬间的对视令江晓湖望进一潭情深似海,她忽然觉得有些苦涩。手腕被人扯住,江晓湖抬头,沈逸尘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面前。

她慌忙回神,对洛羽寒道了谢,偷瞄了一眼扯着她衣袖向前走的沈逸尘。

洛羽寒站在原地,隔着人群看那一袭身影,他以为她留在了远镇便永远是他的,他想什么时候牵手都可以。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她的身边有了其他人。

等大家到了规定的地点,各个书院挑选了各自的位置,支起架子开始画画。

琴棋书画对于曾要一心成为女侠的江晓湖来说,那都是浮云。这些个风雅事还是沈逸尘来了之后,才教给学生们的。

江晓湖在一旁走来走去,觉得这突击学习比起人家来太不靠谱了。

“晓湖姐姐,你不要再动了,我都看不见了,被评审怀疑作弊就死定了。”江晓湖瞧见作画的四锁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

见她还想说话,同样围坐在一边的众学生回头瞪了沈逸尘一眼。沈逸尘会意,一把捂住江晓湖的嘴。

江晓湖靠着沈逸尘美美地补了一觉,等到醒来时,众人已开始收拾工具,江晓湖看着四锁的画作,笑得跟朵花似的。

“不错不错。”夸赞还未落下,“轰”的一声,江晓湖只觉得脚下一软,山坡突然间向下塌陷,顺着山石滑落的还有湖绿书院的学生,大家只来得及惊呼就被淹没在了尘土里。

山石飞扬中,江晓湖被人紧紧地搂在怀中,等到尘土散去,她才看清面前的人。一双柔和的眸子,一张英俊的面容,她忽然有些失落,她以为在绝境中抓住她的人会是沈逸尘。

“你没事吧?”洛羽寒紧张地问。

江晓湖点点头,又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洛羽寒吃痛地皱紧了眉头,“你保护得很好,我没有受伤,倒是你,伤得重不重?”

“没事,我有练过的,”洛羽寒忽然低下头,笑了起来,“你还是那么不温柔。”

江晓湖拉起洛羽寒,开始寻找学生。

所幸山体滑落得不是很厉害,大家只有轻微的擦伤和摔伤。

在其他书院的帮助下,湖绿书院的众伤员被送回了住处。沈逸尘一直在照顾学生,等他们都歇下后,看到江晓湖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他低垂了眼睛,想起灾难来临的一瞬间,那个白影比他更快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微蹙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东西就要冲破脑海,比如那封带着预言的恐吓信,比如山体滑坡前恰到好处出现在旁边的洛羽寒。

夜晚的山林格外寒凉,偶有一两声乌蹄。江晓湖一手抓紧火把,一手揉着汗毛倒竖的胳臂。她低头,仔细扒拉着脚下,火把的余光中忽然瞄见一个青影。

江晓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望过去。一双苍白瘦颀的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江晓湖差点丢了手中的火把。

“喂,你那什么表情?”

“你,你……”

“我什么我?”沈逸尘一下子坐在地上,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你大晚上的干嘛吓人?”江晓湖走过去,戳戳他的胳臂。

沈逸尘一手放在膝盖上托着腮,“那你大晚上的干嘛来这里?”

“找画,要不然怎么比赛?”也不知道那幅画到底会飘到什么地方,但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地找一找,才对得起湖绿书院的每个人。

但若是非要选择一个人陪她在山里转悠的话,江晓湖想还是洛羽寒好了。虽然洛羽寒一看就是个公子哥,但也比不上沈逸尘矜贵。

这不,沈大公子和他脏了的下摆做了半路的斗争,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江晓湖忍无可忍,抓起一把土淡定地洒在沈逸尘的衣摆上。

沈逸尘被呛得直咳,“你干什么?”

“我才问你要干什么?找画找画!找不到怎么办?”

沈逸尘这才发现江晓湖的眼睛有些红,他放下衣摆,也变得严肃起来。目光扫过江晓湖的身后,微弱的火光中照出雪白的一角纸张。

“咳。”沈逸尘咳了一声,“找不到就找不到,这么晚在山里转悠不如回去早些休息,而且这劳什子大赛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江晓湖气得牙齿打颤,走到一边蹲在地上不说话。

沈逸尘走过去戳戳江晓湖,却见江晓湖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是非要赢的,他们玩得很开心啊。”

只是想逗一下江晓湖,沈逸尘没想到会惹哭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来之前,那些先生都呆不长久的,因为工钱不高对他们也不好,虽然他们不说但我知道他们是很受伤的。你来了之后,我才觉得他们像别家的学生一样无忧无虑。”江晓湖抽了抽鼻子,“赢了大赛,有先生教书,还有钱可以给他们改变一下环境固然是好,但我知道输赢是不能强求的。”

“你开口的话,洛羽寒会帮你的。”沈逸尘不知道为什么说出的话带了浓重的酸味。

江晓湖停了很久,才又开口:“我当时来远镇县就是因为遇见他,他开一家书院,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后来,我喜欢上了湖绿书院,喜欢那些小孩,照顾他们我很开心。至于洛羽寒,我很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逃避,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就像普通人一样,再没了那种感觉。我想我喜欢的并不是他这个人,只是他的这种生活吧。”江晓湖看着沈逸尘的眼睛,说完这些,便起身走向灌木间,小心地收起画。

沈逸尘感觉到心底的小小欢愉,看到江晓湖收起画后,指着她,“你知道?”

“刚才蹲在地上看见的,你以为别人都是笨蛋就你聪明!”江晓湖白了他一眼,又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知道!”

“比你早一点。”

“奸诈。”

“比笨蛋好。”

6.江湖碧空远

画作一事总算有惊无险,最后一项比的是美食烹饪。

沈逸尘是个五谷不分只能纸上谈兵的大少爷,江晓湖做的饭菜仅限于煮熟。湖绿书院的学生们已经习惯了江晓湖只能做出一种味道的手艺,惊讶的是沈逸尘竟也能适应得这么快。

这一项湖绿书院显然是要败的,面对意料之中的结果。江晓湖不知道对大家怎样交待。回头,正看到一群学生围在沈逸尘的面前分吃比赛时烤熟的红薯。

三丫举着热腾腾的烤红薯走到江晓湖面前,“晓湖姐姐。”

“对不起。”江晓湖觉得鼻子酸酸的。

众人嫌弃地回头,“谁煽情谁回家种红薯。”

沈逸尘适时地拿出一个纸包,“种子准备好了……其实,远镇除了吴记的糖葫芦,还有书院的烤红薯。”江晓湖闻言,看着沈逸尘,也许他是想留下来的。

洛羽寒看着学生们簇拥着江晓湖和沈逸尘消失在视线里,他抬头看了看晌午的日头,想着很久以来,他想过的也是这样一种生活吧。寻一个良人,教书玩乐,或者只是晒晒太阳。而他似乎晚了一步觉悟。

大赛过后没多久,湖绿书院又没了教书先生。

江晓湖托腮坐在台阶上,想起沈逸尘走的那天,依然是太阳当空照万里无白云。大家似乎很开心,没人觉得难过。她想也许沈逸尘有一种看不见的脱尘气质,因此影响得大家也能这么洒脱。

“我们有燕窝!”

“我们有烤红薯!”

“燕窝。”

“烤红薯。”

沈逸尘的离开没有让远镇发生任何的变化,就连湖绿书院也只是回到了数月前的状况,和对面书院的战争还是隔三差五地就上演。

江晓湖掏了掏耳朵,转了个方向,沈逸尘走后她的脾气越来越好了,看在他人眼里完全是没了生气的样子。

月亮升起,像往常一样检查一遍门窗。江晓湖走到门前,看到从门缝里渗进来的丝丝光亮。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又回过神来。她打开门,看到门外一袭白衣似雪。

洛羽寒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只红色纱灯。檐下挂满了灯笼,一瞬间,渐次亮起,整条长街恍如白昼。

“晓湖,我们成亲吧。”洛羽寒的笑容柔和而温暖,“希望不会晚。”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洛羽寒微叹,“两家书院可以一同开课,不愿意的话,湖绿书院可以重新翻新,我答应你让他们都能学到好的知识。”

江晓湖歪了歪脑袋,想到院子一角的红薯已经发了芽,她才恍然,沈逸尘走了快半年。

等一个不知从何来又向哪去的人就像虚无缥缈的云烟,抓不住也感觉不到。江晓湖不是个自虐的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离开了山庄,所有的一切都该自己承担。

“我考虑一下。”江晓湖想起白天围在书院门口的学生,想起这些日子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先生找不到,银子又不多,但他们也毫无怨言。

一阵风吹来,江晓湖感觉到凉意,又惊觉冬天要来了,这个寒冬,湖绿书院该怎样度过?

7.朝堂忽已老

入冬后的半个月,湖绿书院和和泽书院都很忙,后者忙娶师娘,前者忙破坏。

大家很气闷,他们明明说过不需要和泽书院的救济,为什么晓湖姐姐还是要嫁给洛羽寒。

“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洛羽寒?”

“两者之间只能喜欢一个,我们喜欢先生!”

“但是他已经离开了!”

“才没有……”二柱话完,众人回瞪。他又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你既然不喜欢洛羽寒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你们不懂啊,若是喜欢的人不在就最好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那你不等先生了吗?”三丫拽拽江晓湖的袖子。

江晓湖拍拍她的头,“先生是下凡的仙子,大概是回去了吧。”

“砰”的一声,书院大门被推开,大牛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过来,“晓……晓湖姐……姐姐,这亲成不了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江晓湖摸摸下巴,这和成亲有什么关系?

“十王爷病逝,新皇感怀胞弟,命全国上下一个月内不准宴乐嫁娶。”

江晓湖眨了眨眼,这新皇还真是蛮横,但成亲一事搁浅,竟觉得松了口气。

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江晓湖看了看墙外尘土四起,想着京城那么远,再如何政变也牵连不到他们。

“来了来了。”大牛一声令下,原本江晓湖关好的大门被重新打开。正要呵斥他们回屋,江晓湖转头,看到门外一人踏马而来,头戴方巾儒雅温文,一袭青衫俊逸如兰。他跳下马背,来不及说话,就被围在中间。

“先生先生,晓湖姐姐请你喝喜酒哦。”

“是啊是啊,请你喝喜酒。”

江晓湖掏了掏耳朵,总觉得小鬼头们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取笑。

“是吗?现在成亲是抗旨啊!”沈逸尘皱眉,众学生呼啦一声,全消失了踪影。

“你来干什么?”江晓湖想咬舌,明明不是想问这个的。

“来拿竹篓。”

“竹篓?”江晓湖装失忆,天知道那个百宝箱一样的竹篓在她的一气之下被当作工具盛满了药草。

“我们成亲吧。”

“哈?”江晓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笑着的沈逸尘。

“十王爷已经死了,我是沈逸尘,湖绿书院的教书先生。”

“你……”江晓湖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太冷了,连思维都冻僵了。

“你遇见我的时候我刚出宫,那时宫变,皇兄说我会拖他的后腿,我才被连夜送出宫的。他说我既然志不在江山,天涯海角在哪都行。”

“那你回去……”

“皇兄给我来信,说京城安全了。我无论怎样选择,都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沈逸尘的身份对江晓湖来说就像亲眼目睹了一块大石头从天上掉下来,惊讶之余有些难以接受,幸好他舍弃了尊贵的身份,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但是他变成了穷光蛋,以后还得拼死拼活赚钱买糖葫芦。

看着她陷入苦恼中,沈逸尘弯起唇角笑得开心,他有绝对的自信她喜欢他。至于那次比赛的山体滑落事件,他查到了洛羽寒是整场比赛的幕后推手,给了晓湖希望再慢慢地打击她,也许绝境之中晓湖会回头。

但洛羽寒大概想不到,他沈逸尘从未想过离开。

他决定这件事永远不向晓湖开口,他不忍击碎江晓湖心中的美好,哪怕那个美好是洛羽寒。沈逸尘有足够的骄傲,不会同一个过往斤斤计较。

江晓湖要成亲的事不知何时传到了江老爷子耳中,二话不说将远镇的一处宅邸改成了书院送给了未来女婿。

搬离原来的书院时,和泽书院的人纷纷站在门外,湖绿书院的学生们扛着小包袱也站在门外。

“呃,洛羽寒,那个对不起。”江晓湖蹭了蹭脚尖。

“这种事,没什么对不起的。不过,我觉得学生们感情那么好,说不定和泽书院会在湖绿书院对面开一家分院。”

“啊?”江晓湖纳闷,学生们感情好?她拽了拽身边的沈逸尘,沈逸尘指了指前方。

两家书院的学生正成双成对地拉着小手依依惜别,间或流出一两声哽咽。

洛羽寒看着对面空了的湖绿书院,他不知道是一开始没牵她的手因此才一世错过还是感情经不起阴谋?比如那个所谓的大赛,那个夜晚的威胁,那场不顾他人性命的人祸,他阻挠湖绿书院得奖,是希望江晓湖能够回心转意,在困境中能够接受他。也许感情这种事,当真没什么道理。

很久以后,当和泽书院和湖绿书院较劲似的将分院开遍全国的时候,湖绿书院的本部对于收进来的学生还在做着“包吃包住包成亲”的三包活动,更是仗着某位诈死的皇亲国戚,当朝太傅还得换了便服偶尔来讲学。

江晓湖正在烤红薯,朝旁边一伸手,“扇子扇子扇子!”

沈逸尘掏了掏耳朵,随手递过去。

江晓湖接到手里觉得扇子有点重,待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差点拿不稳。那分明是刻着龙纹的各种金牌腰牌和号令天下的江湖令,这一堆至尊的大牌小令被沈逸尘穿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竹板”。

“你不怕你皇兄砍了你?”

“你不怕你爹杀了你?”

两人互瞪,然后一起扭头,“他敢。”

江晓湖拿着大牌小令开始煽火,沈逸尘在一旁边啃糖葫芦边看书。

江湖碧空远,尘世已老去,身有良人相伴,远镇似桃源。

唯愿时光无限好。(原题:《湖碧空远》,作者:凉小安。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朕又回来啦

  

温行简冲进我的书房,目眦欲裂地问我:

  “谢流莺是谁?”

  我正在批折子,手边一杯桂圆茶腾着袅袅细烟,折子上的蝇头小字看得我眼晕,将他的话在脑子中过了两三遍才想起来谢流莺这么个人。

  ……那不是京城第一青楼里的头牌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莫名其妙,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是谁?”

  “我在问你!”温行简眼红了一圈,将一本书拍在我的桌子上。

  我表示十分诧异,但是却对他这种行径见怪不怪。毕竟我微服到酒楼去吃个饭他都要紧跟着我,如果有不论男女的什么人多看了我一眼,则必定炸毛炸成一朵小烟花。

  不知道这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随手拿起了那本书看,见是一本风月话本,写的是当朝太子殿下——也就是我,与那个头牌谢流莺的故事,从街头流莺姑娘开窗丢下一张手帕被我捡起开始,一直写到我力排众议,不顾父皇反对与朝臣谏议,将谢流莺娶回东宫做太子妃。

  啊,还给流莺姑娘安排了一个新身份,乃是江湖名门之后,善毒善武,我与她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用实际行动将一众大臣堵的哑口无言,继位之后没有再选秀纳妃,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不扯呢嘛?

  “哪来的话本子?”我扔下那本书,挑眉问他,却被他恶狠狠地挑起下巴来,逼我与他对视:

  “我在问你,谢流莺是谁?是你哪个旧好?不要妄图蒙混过去!”

  我无奈叹息:“我真不认识她,你不要莫名其妙吃这样的醋。”

  “我莫名其妙?”温行简也不攥我的下巴了,一把拽住了我的脖领子,“你嫌我烦了是不是?”

  我:……???

  我试图解释,被他噼里啪啦一顿给噎了回去:

  “你以前说过,你最喜欢我的眼睛了,她有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你喜欢她是不是?你藏在心里十几年的那个人是她对不对?”

  这……

  我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锅砸的晕头转向,一时间竟也无话反驳,谁知这人就开始变本加厉,一字一顿咬着牙道:

  “我就知道!”

  而后手一甩,摔门而去。

  ……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等……?

  温行简,本朝摄政王,自我父皇病重之后一直扶持于我,在外常年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自诩清正修谨从不出入风月之地,他是怎么知道谢流莺长什么样子的?

  ……连我都不知道!

  这人该不会是为了一个不知从哪买回来的话本子,专门跑到青楼里去看那个谢流莺了吧?

  我头疼的闭了闭眼,撂下手里的奏折,出门去追我的小叔叔。

  是的,没错。

  小叔叔。

  论资排辈我确实应该这么叫他,但他也的确不是我的亲叔叔,母亲是当朝淳安大长公主,也就是我的姑奶奶。说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其实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我的管家婆……啊不,我的男宠。

  温行简其人,据说在娘胎里就是个不老实的,他母亲怀了他多长时间,几乎就在床上躺了多长时间,生时难产,磨了一天一夜才出来,差点去了他母亲半条命。

  胎里这样,幼时也没安分到哪去。我还没长开的的时候,常被父皇母妃说像个丫头,母妃还给我起了个小名叫“阿茹”,温行简听了这个名字,便带了一帮子小弟来找我,非要扒了我衣服验明正身,看是个丫头还是小子。

  那时候我还不是太子,身边没有些乌泱泱的侍卫宫女内侍跟着,看那一群气势汹汹的小鬼头,吓得我立马就躲到了……

  ……姑奶奶的身后。

  是的,我当时正在与我姑奶奶一同在御花园里赏花。

  温行简立刻就被我剽悍的姑奶奶拽着耳根子提了回去,第二日老老实实来跟我认错,说冒犯了皇子殿下请求原谅云云。

  我骄傲地站在我姑奶奶身前,完全不知道“狐假虎威”这四个字怎么写。

  直到今天,他还是想让我穿上女子的裙裳试试,或者偶尔扒我衣服看看。

  对此,我的回应一般是拖他上床。

  身体力行向他证明,我是男人这个事实。

  二.

  太子东宫还挺大的。

  ……不过,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嫌弃它大过。

  转了几圈之后不见温行简人影,我心道这是长进了?以往我若有什么地方惹得他不开心,他顶多就是多走两步,在偏殿或者找一个犄角旮旯一个人生闷气,像今天这样到处找不到人影的,还是第一次。

  这个醋坛子……

  我回去找那本话本,随意翻了几下却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谢流莺的画像,纸张四折,其上遍布了被大力揉捏过后的褶皱,不过却一点都不影响画中人的倾世容貌。

  谢流莺能被称为京都第一花魁,是有些道理的。

  看这樱桃小嘴,看这瓜子儿脸,看这秋水明眸,这微微上挑的丹凤眼……

  ……这么仔细一看,温行简与谢流莺的眼睛,倒真有几分相像。

  只不过一个如同水上浮花,轻盈婉转,眼尾只增几分媚色;一个却如缺月金钩,锋锐之中自带一种风情。

  我合了画卷,心想,还是我家小叔叔更好看一些。

  我坐回桌前,将剩下几本奏章看过一遍,拣重要的挑出来放在一旁,便撂了笔合了书,起身来到铜镜前,搬出了个不大的小木匣来。

  温行简的破习惯,见着什么好看的花钿步摇玉钗就给我买,手钏项圈脚链也有不少,口脂屯了好几盒,还曾经给我带回来一件大红色的裙子,不过最后没能穿到我身上就是了。

  ……反正,我就没见他给我买过什么男人能用的玩意儿。

  今日闲来无事,既然他一直想看,那便看吧。

  我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提朱笔来在眉心勾了一朵梅花,那件大红色的裙子被用过一次之后就压了箱底,我翻了出来换上,到镜子前晃了一圈,满意地披上了一件斗篷,去摄政王府。

  啊对了,我还在脚踝上扣了个细细的脚链,上面坠着一颗铃铛,走路时一步一响,清灵悦耳。

  我这么一副打扮,着实惊到了我的贴身内侍致鸿。

  他瞪着我结结巴巴地道:“殿下这是……往哪去?”

  我满意地欣赏了一番他略扭曲却又要极力保持冷静的脸,开口道:

  “摄政王府。”

  温行简果然在王府之中。

  夜幕已垂,他一个人坐在前院映月池的小木桥上,旁边放着一盏散发着温暖柔亮光芒的宫灯。

  我在岸边随手拾了块薄石子,用个巧劲扔出去,它便在湖上一路飞出几道水花,将宫灯和月亮的倒影打成一片泛着粼粼波光的涟漪,从我这边一直漾到温行简的脚下。

  他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目光落至我的面上愣了一瞬,而后立刻便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猛身子还晃了两下,连忙扶住了旁边木桥上雕刻的兽首。

  我有些好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便欲过去,谁知温行简看见我的动作,转身便从桥上奔下来,到了我的面前。

  “你这是……”温行简上下扫我两眼,面色忽而一变:“赵听澜,你竟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

  我:“……??”

  又来了!

  我十分诚恳地解释道:“没有谢流莺,没有在我心里藏了十几年的人,只有你。”

  我虽不知道他这个荒谬的想法从哪里来的,却能够明白他此时的面色所表达的意思。

  他不信。

  我脱了斗篷,露出那件颜色明艳的长裙来。他看着我喉结微滚,但却还是不为所动。

  我轻轻提了裙摆,天虽渐凉,我却只着了一双木屐,右脚向前迈出半步,脚腕上拴着的铃铛响了一声,底下坠着的玉珠微微滚动,一直垂到脚踝两侧。

  “你你……你……”温行简结结巴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道:“你冷不冷?”

  “……”

  我动作一僵,表示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去秦楼楚馆,并且及冠二三年也未曾婚配的原因了。

  撩不动啊撩不动。

  三.

  我一直感觉很奇怪,他总认为我心中有人,却不肯告诉我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件事,且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表示绝不相信,有时候还会倒打我一耙。

  我决定这次不能再放过他了。

  只是他为了逃避我的问话,竟然派人去知会了淳安大长公主,她一向对我疼爱有加,于是立刻传话要我到她居住的朝阳阁中一叙。

  ……公主难道不应该住在公主府吗?怎么会在摄政王府?

  而且我记得我的这位姑奶奶年纪虽长,府里的面首却是不少啊,更绝的是,她不仅养男人,还养女人……?

  此时暮色四合,当是寻欢作乐的好时候,来找儿子多没意思。况且,她养她的,本来也与我无关,但是她与她儿子一样,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习惯。

  ……比如说随手将男宠女宠送人。

  送就送吧,还喜欢附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具,装在一个黑漆木匣子里,如果我拒绝,就随手塞进其他字画或者锦缎箱子之中,等我一并带回去之后再托人前来传话,说东西在里头。我打开看时,里面往往还夹着一张小纸条,上书:“澜儿慎用,千万不要弄坏了自己的身子哦。”

  ……这谁遭得住啊。

  温行简面色有些沉。我已换过了衣服,锦袍皂靴,又是翩翩佳公子一个。他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厅中身段妖娆,媚眼如丝的舞女们,搁在案上的手缓缓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看他的面色我就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逃过问话这一劫却让我掉进了美人窟,伤敌五百自损一千,这是其一。

  ……大概我穿的那身裙装,他还没有看够,便因为要见长辈而不得不让我换下,这是其二。

  淳安大长公主坐在上首,一面言笑晏晏地与身旁的美娇娘碰了一杯,一面玉指轻抚额头,道:“哎呀,本宫头有些疼了呢,快去把那个特制的抹额拿来给本宫佩上。”

  我眉毛一挑,看向温行简。

  温行简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抹额内添加了二十几种药材,据说能安神止痛,母亲若是睡得晚,总是会戴上一阵子。”

  ……明白了。

  我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见长公主转头过来看我,大袖微拂,举起一杯酒道:“澜儿真是好容易来一趟,今天可巧咱们遇到一起,不喝个尽兴不准走!”

  “有姑祖母作陪,该当尽兴而归。”我端酒遥敬,而后轻抿一小口,便放下了酒杯。

  长公主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温温吞吞的性子,该不是看本宫这里美人儿多,有些放不开吧。柳儿,去,好好服侍太子殿下。”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每到这里便都是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姑祖母在上,长辈之命不敢违逆,就连温行简也只是黑着脸,不会多说一句话。可坏就坏在这里,温行简不说话,但他记仇啊!

  每次小姑娘喂我多少酒,摸我多少下,我跟她说了几句话,他都一声不吭地记在心里,然后伺机跟我发作。

  眼见着那杏眼桃腮的姑娘起了身,摇曳生姿地向我这边过来,我下意识地就回头看了温行简一眼。

  然后听他手下砰的一声,将酒盏狠狠地墩在了桌面上。

  我:“……”

  柳儿姑娘莲步轻移,来到我桌案旁坐下,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怎的,双眼蒙着一层水雾,眼尾晕红,顾盼生姿,看上去着实惹人怜爱。

  ……但我也是的确不敢多看。

  她便掩着唇轻轻笑了起来,开口道:“太子殿下怎么也不看奴家,莫不是觉得奴家貌比无盐,所以不忍直视?”

  我盯着面前一道盐焗鸭子目不斜视:“姑娘哪里的话,能在姑祖母跟前服侍,怎么会有不是美人的?”

  这句话说罢,我便感觉到温行简气息蓦地一变,心道不好,果真,他竟连思考也不思考一下,直接道:

  “那殿下以为,简容貌如何?”

  ……

  ……绝色绝色!再没有比你更绝的色了!

  我心中如此腹诽,面上稳如泰山,先是举杯一敬,而后淡淡言道:“皇叔身为当朝摄政王,当以修心为先,清明己身,怎能执着于容貌。”

  他看上去似乎更生气了,但是又挑不出我什么毛病,只能在我身边轻哼一声,又斜着眼打量了那位柳儿姑娘一番,带着副嫌弃的神情,大概又在心里边默默挑刺。人被他看得战战兢兢,给我倒酒的手都颤了起来,我看看二人的反应,叹息一声,抬手止住柳儿的动作,开口道:“罢了,今日孤没什么兴致,你还是先回去吧。”

  温行简面色缓和了些。

  我这位姑奶奶一向是个打蛇随棍上,没有棍自己搬来个棍也要上的人,见我似乎还是不大愿意接受她的小宠儿,便道:“不如这样,今日澜儿就留在府上,晚上你们再叙如何啊?”说罢,目光婉转略过我与柳儿二人。

  那姑娘俯首贴地不敢说话,我正欲想些别的什么说辞,便听温行简道:“母亲,这位姑娘儿子看来倒是十分顺眼,不如让她去我那里……”

  我心中一动,淡淡扫过去一眼。

  温行简与我对视一瞬,下意识便道:“……做个……洒扫?”

  我挑眉:“如此佳人,要去做个洒扫岂不是埋没了?”

  长公主笑道:“你们二人一起变榆木疙瘩了不成?难怪陛下非要将简儿与太子放在一起,看来是未卜先知,知道太子降的住你。”话落,又看向伏地微颤的柳儿,“他们不解风情,本宫疼你。过来。”

  温行简面色有些不自在,我只当他是听了长公主的调侃所以难为情。毕竟平日里他狠话虽然放的多,却没有几样落到实处,甚至还不如小时候痛快利落,真的生气伤心了也只会自己憋着。

  总之很不让人省心。

  长公主退席之后顺便带走了温行简,他的计划不错,我的确没了问话的机会。我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起身离开。

  淳安大长公主名赵无忧,平安喜乐,一世无忧,倒是个好名字。她的父皇,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曾经允诺她的母妃,若是生下一位皇子,就册其为皇后。只是天不遂人愿,她的母妃拼死保下这胎,孩子却是个女儿。她在撒手人寰之际嘱托身边伺候的宫人,就说生了一位皇子,即使离开人世,也要为自己挣得身后名。

  她的母妃得当时的太后扶持,于是众人一起将此事瞒了下来,将一个公主当做皇子养大,教她武功骑射。淳安长公主文韬武略,十四岁上战场,死人堆中滚了三年,大胜而归,曾祖甚至一度想要立她为太子,继承大统。

  只是最后,她的身份不知如何暴露了去,曾祖大怒,要以欺君之罪问斩公主。公主一身铠甲,长剑迎向自己脖颈,厉声道:“你以何罪斩我?”

  曾祖道:“自然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公主道:“你要斩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女儿之身,只是我所行之事,哪一样与男儿相比差了些!你允我母妃册封皇后,可怜她撒下弥天大谎,死后也只入妃陵!这世上哪里有男儿女儿之事,只有君子小人之事,你敢说,你自己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而我就因为是个女子,所以活该死在这里?!”

  说罢,剑已没入皮肉三分:“倘若如此,这乾坤浩荡,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你要斩我,也看你配不配!”便要引颈自戮。

  曾祖心神巨震,命人拦下公主,颁布旨意为她改换身份,赐封号淳安,邑三千户。

  我虽无缘得见姑祖母年轻时风姿,却也听闻了许多她的事情。譬如封公主之后深居简出,轻易不与外人打交道;譬如休弃驸马,独自一人抚养温行简;又譬如豢养男女情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抵得过父皇一整个后宫。

  她还曾经在出行途中女扮男装,遇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她芳心暗许,公主当即撤掉伪装,问其可愿进公主府服侍。那女子便就同意了下来,与公主一同归了府,从此留在盛京,成为公主万千红尘中的一人。

  只是这样豪放不羁的姑祖母,为何会养出温行简这么个别扭又敏感的性子?

  四.

  我在下朝时拦住了温行简。

  父皇重病在床,每日我去看时也只是勉强撑着与我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我遣退内侍,他仰面躺着不发一言,我盯着那帐顶垂下的晃晃悠悠的金丝流苏发呆。

  说实话,我是对他没什么感情的。上面几个皇兄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只有我被母妃护在高墙深处,在十四岁之前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父皇高寿,原本的太子及其臣属便急不可耐,况且还有人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是,兄弟阋墙,父子相残。

  幼时我鲜少见得到父皇,母妃有我已经很是满足,她不愿争宠也不愿送我上高位,只是希望我能得一闲职,观鹤听澜,平安一生。

  我也知道,父皇不喜我。我眉目俊秀,生的如同女子一般,他便对我不怎么关注,继位太子之前我对见父皇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

  一次是六七岁,我被母妃和嬷嬷带着散步,遇见了他;一次是在除夕宫宴,父皇似是突然想起有我这个儿子一般,点名要我去,却在见了我之后笑着道:“怎么还是像个丫头一样腼腆。”

  有一次,他见我坐在床边抬手喂他喝药,忽的问道:

  “你为何不杀我?”

  我一时竟没听懂他的意思,怔在原地。他继续道:

  “你不要这个位子吗?你得杀了我。”

  他说,我,而不是朕。

  我道:“我看着你,便觉得不喜这个位子了。”

  父皇便跟我赌起气来。

  他知道他一直忽视了我,所以急于补偿,想要将他认为最宝贵的东西——皇位,传给我。可是我却把他视作珍宝的东西弃如蔽履,他已经年老,心里大概还有点认同我的话,只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好在我身上撒气。

  昨日里,终于松口跟我说了句话,要见一见温行简。

  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人拦了下来,传父皇口谕。温行简面色一派淡然,跪地接旨。

  臣子们议论纷纷,无非是在猜测,父皇是不是已经撑不下去,所以召见摄政王交代后事。温行简打眼一扫,殿上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我心中发笑,他这个摄政王,倒是比我这个太子有威慑力的多了。

  待殿中臣子纷纷告退离去,他依旧立在原地,微抬了头看我。我在首座龙椅旁加了把椅子,一边挥退了内侍们,一边屈肘撑着下巴,含笑看他。

  温行简被我看得有些受不了了,开口道:“殿下不是说,陛下召见微臣吗?”

  “不着急。”我坐正了身子,“皇叔就没有什么要对孤说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是想到了歪处,拂了衣襟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向我行来。待到了我面前,便探手握住了双边扶把,将我圈在了座椅与他之间,微微俯下身来看我:

  “依微臣来看,是殿下有话要对微臣说吧。”

  温行简舔了舔唇,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蠢蠢欲动的神色。

  ……这人要干嘛?这里可是太和殿!

  我一把将人推开,揉着额头道:“你这是做甚,我是真的有话要说。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流言?还是我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

  温行简见我推拒他,顿时不满的撇了撇嘴,转头环视一周,又道:“我以为你特意将人都支开,是欲要和我在此……”

  “闭嘴!”我头疼的越发厉害,又想起今晨御史奏议的一件事来,说温行简为钦差巡视江,泯,宛等十二州时,曾当街纵马撞伤行人,却以马蹄折断为由,强行索取一批绸缎赔偿,又到人家中去搜刮财产,直弄的对方家破人亡。

  御史李义之长的尖脸长须一副奸臣模样,却是最刚直不阿的一个,在朝堂上说的义愤填膺声泪俱下,仿佛被抢的是他家的钱,踹伤的是他的儿子一般。众多臣子随之附议,要求惩治摄政王。这些人多是跟随父皇的旧臣,看温行简很是不顺眼。

  我道:“今早李义之参你一本,你怎么说?”

  温行简满不在乎,反而对方才未竟之事念念不忘:“他说他的,我问心无愧罢了。”说着便要上手来扯我衣襟。我一把攥住他手腕,道:

  “莫要胡闹了,这事待我仔细查明,定不会偏颇。”

  “你何时偏心过我?”温行简也不扯我衣服了,干脆坐在了我怀里,拿着我腰上挂的玉佩甩着玩,“我死了你也不会管我。”

  “你又胡言乱语。”我看他不准备解释,就绕回方才的话道:“你是不是进我书房看见了什么?”

  他身子一僵,也不抡我的玉佩了,目光闪烁地道:“我没进过你书房。”

  我掰着指头给他算:“我刚继位太子时你来东宫拜谒那次,单独在书房等我等了有半刻钟;你喝醉酒那次,不睡我卧房也不睡客房,非要到书房里去,说看着书就可以很快睡着,早晨我先去上朝,你一个人留在书房睡到中午;还有上次咱俩在书房一起批折子,批着批着你睡着了,我下午出去有事,你一整天都在书房……”

  “……”

  温行简沉默,我好笑地伸手拨弄了两下人藏在碎发间的耳垂,忽的想到,在我书房暗格里的那块玉佩,莫不是被他看去了?

我试探着道:“我书房小塌边的那个暗格……”

  他猛的转头看我,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当真是那个?”我看他面色便已确认了八九分,只是他嘴硬从不肯对我说内心真正的想法。早些时候我不懂,便常常误会他;后来即使明白了,也对他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我自认对付这人还算有一些经验。

  我叹道:“走吧,去见父皇。”

  温行简有些狐疑地从我身上下来,见我从容起身,轻轻拂了拂衣摆上的褶皱,也不准备解释什么,抬步便要走,忍不住便拽了我袖子,道:

  “你……”

  “我怎么?”我状似无意,他却有些不安起来,只是面子搁在这,他问不出口,只能沉着一张脸闭了嘴,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父皇今天精神很好,我们去时,他拥着一床厚厚的毯子,坐在窗前看远处那一树金黄的碎雪似的桂花。走近之后,父皇还不待我们行礼,便挥手止住我们动作,指着桂树对温行简道:“这是你母亲喜欢的花,朕这几日命人用其制了些香囊与抹额,你走时带上。”

  我垂目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连自己姑母的小小喜好都能记得,却在用膳时给我夹了能让我全身起红疹的冰糖核桃。

  我又转眼看温行简,他俯首谢恩,父皇目光柔和,他心情似乎也不错,拉着温行简说了很多的话,我坐在旁边,想要开口却找不到可以插进去的话语。

  ……就像,他们之间似乎才是真正的亲人,而我是游离于他们之外的,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的外人。

  父皇身边伺候的刘德胜看我垂首不语,笑道:“太子殿下如今是越发沉静了,怎么也不说句话?”

  我忽地被点到,这才惊觉两人之间已沉默了下来,齐齐看向了我。

  父皇闻言,叹息一声道:“澜儿……”

  澜儿。

  他大概已经忘了母妃给我起的乳名了吧。

  我抬起眼来看他,轻轻回道:“儿臣在。”

  五.

  父皇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我们离去了。

  温行简走在我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时不时地拧着眉看向我。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做任何反应,只是慢慢放空了自己,一边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边往太子东宫走。

  走了一段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温行简竟还跟在我身后,稳稳地保持半步,既不逾越也不远离。我挑眉道:“你要跟着我回去么?”

  他迟疑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我道:“那就要回答我早上问你的问题。”

  他道:“好。”

  好?

  我觉得不对劲。温行简有点太好说话了,这不像他。况且为了对方情绪不对而妥协的事,通常都是我在干,他是察觉到了我不高兴吗?

  “你还记得你幼时参加过的那场除夕宴吗?”

  我还没问出口,他便先了我一步,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我有些疑惑。我顺着他回想了一下,那次除夕宴是父皇心血来潮想见我,若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倒也没有,温行简一如既往地带着人喊我丫头,还在我去赴宴的途中抢了我的……

  ……我的玉佩?

  温行简见我似有所感,便道:“我那时拿了你的玉佩摔在地上……后来,渐渐也就忘了这事了……”

  我不置可否,幼时的事若是真要和他计较,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关系了。

  “接下来,就是你继位太子之后。我在你书房无意间……又看见了那块玉佩,它已经碎成那个样子了,你还留着它……”

  我一怔,终于明白了他这段时间的“无理取闹”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它啊。”

  温行简侧了侧头,避过我的目光。我探手去握他手腕,才发现他攥紧了拳头,垂目抿紧了唇,眼睫微颤,一副我拈花惹草始乱终弃的委屈样子。

  “你看我留了它十几年,所以才那么说的?”我想起那天他直冲到我书房,拽着我衣领质问我的样子,觉得他因为这块玉佩提心吊胆惶惶不安那么长时间,简直让我又好笑又有些心疼。

  我握着他的手腕将人带进了东宫,一直领到书房,打开小塌边的暗格,把那块玉佩拿给他看。这是一块雕了鸾凤和鸣的圆形玉佩,因为被摔过一次已经碎成了四块,我在匣子里垫了绒布,将玉佩拼好搁在里面。

  温行简欲言又止,有些不敢碰那方小匣子。我将东西递过去,他小心翼翼接着,面上露出一丝涩然来。

  “我原本以为你记得它,看来其实还是不记得。”我佯作叹息,指着那玉佩道,“这是你的啊。”

  “什么?是……我的?”温行简瞪大双眼,难得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我看着觉得可爱,便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道:

  “你要是记得,也不会跟我吃这么久的醋了。”

  得到这块玉佩,是在最早入国子监,温行简纠集了一帮皇亲贵戚家的子弟,教训一个辱骂淳安大长公主的人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少年长发高束,眉目锋锐,如同一匹刚长成的狼崽子,正在亮出自己的爪牙。

  温行简教训了人之后离开,腰上挂的玉佩却落在了原地,我上前去捡,却没想到他一个人又扭头回来,看见我手中攥着那玉佩,扬眉一笑道:

  “你是哪家的丫头?长的好生标致。”

  我不敢回答,扔了玉佩就想跑,只是转过一个假山之后 又揣着砰砰跳的心停了下来,偷偷摸摸往回看。谁知他竟盯着我,看我从假山后露出一个头来,便笑的更加放肆:“你既然捡到这块玉佩,那就送给你了,你可得拿好了,若是我以后看到磕了一个角,可是要你赔的。”

  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在假山后缩了很久,确定他不会再回来,才慢慢走出来捡走了玉佩。

  在国子监中我没有什么机会与他见面,他知道了我是男子之后更是冷语叽嘲,从来没说过什么好话。

  后来除夕宴会,我将玉佩挂在身上,期望能够见到他。鸾凤和鸣虽不合身份,但是我坚持,母妃便也没有说什么,只由了我去。赴宴途中,我果真遇见了温行简。那时的心情就如湍急的河水,向前奔流渴望看到风景,却不知道下一秒到底是撞上岩石还是柳暗花明。

  他见了我,第一反应便是笑道:“哟,今年丫头终于能去见父皇了?”

  我知道他又在嘲讽我,便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绕开了他继续往前走。他却先一步拦住了我,从我腰上拽下那块玉佩,翻看两下道:“鸾凤和鸣?丫头这是想夫婿了?”

  说罢与同行的人一齐大笑。

  我垂着头,等待着他将话说完,把玉佩还给我。只是他竟直接将玉佩砸在了地上,我只听一声响,抬眼看去地上的玉佩已四分五裂。

  温行简道:“你以后不准带这种东西。”

  当时的反应我现在已忘记了大半,只是那种所有希望被碎裂的玉佩一瞬全部带走的绝望依然深留心间。我蹲在地上一边伸手去捡玉佩的碎块,一边感觉滚烫的水珠一路从眼眶流到下颌。我看不清那碎块,便不慎被划破了手,温行简看见了,从衣袖里掏出手帕甩给我:“你捡它干嘛?快把手包起来,去找御医!”

  之后的事情,便是我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温行简,抹了眼泪前去赴宴。走前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在父皇面前活泼些,我看见了父皇,看见了父皇下手坐着的淳安大长公主,就想起了温行简做的那些事,只勉强低声回了父皇的话。他听了,便向文武大臣,皇后妃嫔们笑道:

  “怎么还是像个丫头一样腼腆。”

  自那之后,我便对父皇失了所有的念想,而温行简仿佛对我有些愧疚了一般,也不再说我是丫头,还常常带点宫外的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我并不领他的情,他给我的东西,要么原封不动还给他,要么当着他的面送给别人。次数多了,他便堵在我面前,恼道:“你为什么不收我给你的东西?”

  我瞥了他一眼,轻声回:

  “因为我讨厌你。”

  这句话像是给他了一个深重的打击,他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晃悠过。直到皇兄们谋逆造反,父皇亲自剿除乱党,身染重疾,册我为太子,又下旨令他为摄政王辅佐,我们才算真正的再一次接触。

  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我的太子东宫拜谒,手上拿了一个小糖人,捏的是我的样子。彼时的温行简恶名远播,我再也没想到那样的他竟然会带一个小糖人给我。我看着他,那双眼中带着那样显而易见的期待,令我根本不忍心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将整件事细细讲给他听过一遍之后,温行简完全愣了下来,他拿起一块碎块反复打量了,抬起眼来看我:

  “这真是我的?我十一二岁,怎么会佩鸾凤和鸣?”

  “莫不是淳安大长公主的,被你顺走了吧。”我见他看的入神,唯恐他不慎划了手,于是便将那块碎块拿了回来,放进了匣子中。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些。”温行简抚掌,“那日我走的急,忘了戴玉佩,便随手从母亲身上拽了一块下来,母亲当时还骂我孟浪,我没在意……”

  他见我要将匣子收起来,下意识阻住我的动作,道:“你……”

  我垂首看他,他目光便开始有些闪烁,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还生气吗?”说罢,不等我开口,又道:

  “我那时候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想逗你玩,你带鸾凤和鸣,我不高兴……所以我……”

  “……抱歉。”

  他坐在小塌上,双手放在膝上,垂着头不敢看我,像极了那时候在国子监,他背不上来太傅布置的书,被太傅斥责的神情。

  “我知道的。”我叹息一声,“我什么时候跟你计较过这些。”

  他看起来还是愧疚,我于是趁热打铁,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今晨李义之参你那一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他现在正是好说话的时候,没想到他迟疑了一下,依旧咬定道:“就是那么一回事。”

  “……”

  我拧着眉毛,又一次道:“你现在告诉我缘由,我还能帮你掩饰一下,你强行勒索的是当朝吏部尚书方宏的母家,踹伤的是他的舅父的儿子,如何能不给他一个交代?”

  “你要交代就交代,不用护着我。”温行简抬眼看我,眸光微润,含了水一般。

  我揉着眉心不去看他,又气又想笑:“错了,你死了我都不会管你,谈什么护着你?你若是真个干出这事来,就打八十板子扔到天牢里去自生自灭吧。”

  “如此也好。”他竟然思考了一番,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闻言差点一巴掌拍他头上去,这还好?!

  我直接将人摁倒在小塌上,沉声道:“方宏舅家仗着他朝中的势力为祸一方,这我知道;这事情早不捅出来晚不捅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背后推动之人定别有用心。方宏是父皇提拔上来的老臣,我保他得罪你,保你得罪他,这是要我两边都不得好啊。”

  温行简被我抽了发簪,如瀑长发顿时散落一床。他眸光一亮,对方才我说的话恍若未闻,反而道:

  “殿下要宠幸简了吗?”

  我:“……”

  对别的事不上心,这件事倒是喜欢的紧啊。

  温行简终究是没走成。

  他似乎特别偏爱在床之外的地方做一些在床上才能做的事,做完之后还不想回卧房去,非要在书房屏风后放一张小塌,摆了糕点水果加一摞话本子,懒洋洋地倚在软枕上,正大光明地偷听我与前来拜谒的朝臣叙话。

  吏部尚书方宏并李义之,还有其他几位御史,义正辞严地在我面前细数了一遍温行简在巡视期间的恶行,表达了一番对江,泯地区百姓的同情,极言其品行有亏,暴戾专横,不堪为太子表率,要求我奏报父皇,撤去温行简摄政王一职,并严厉惩治。

  我看着下首几位臣子齐刷刷跪下,不着痕迹地向内瞟了一眼。

  温行简正仰躺在榻上,举着话本子往嘴里塞了个葡萄。我看着他的姿势微皱了皱眉,向身边的致鸿递了个眼色。

  致鸿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放轻脚步慢慢退到了后面去。

  我转回目光,将几位臣子递上来的折子又扫了一遍,忽而出声问道:

  “方大人,最近泯州如何啊?”

  泯州,正是方宏母家所在。适才他声泪俱下,言道泯州家人经过此事,一蹶不振,全靠他时不时的接济才能勉强度日。更有甚者,以往他舅家富贵时眼红不已,现在一朝没落,便都来落井下石,日子过得何其艰难。

  我在心中冷笑,有个在朝中做吏部尚书的外甥,寻常人家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招惹。

  方宏没想到我有此一问,愣了一下之后很快拱手道:“泯州在蔡大人任上,更有陛下龙威福泽,自然百姓和乐,安居无忧。”

  我道:“看来方大人对泯州知之甚少啊。”

  “据孤所知,泯州百姓苦难,今年夏初旱灾,旱灾过后又是蝗灾,泯州三郡官府派兵严守常平仓与州郡边境,朝廷拨派的赈灾银粮迟迟不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这些事看来方大人并未有所耳闻?”

  我语气平淡,底下的御史纷纷皱眉,方宏身子微僵,磕磕绊绊道:“这……今年得上天庇佑……只有一州三郡受灾,臣……臣的确不知此事……”

  “哦?”我挑眉,将他们上奏的折子扔了下去,直摔到方宏面前,“泯州是你母家所在,你连灾情都不知道,却知温行简巡视期间勒索你母家一笔银钱?”

  “趁着父皇身体不适,孤暂代朝政,就这样层层瞒报,利益相关就是天大的事,死的不是自家人,就不把死去的人当人看?!”

  我压了压心中升腾而起的怒意,揉着额角心道这个位置坐久了真的会短命,再抬头看时,底下的御史们已经纷纷俯下身子。方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道:“殿下明鉴,臣忠心耿耿为陛下,为江山社稷啊!”

  没法辩解就说忠心耿耿,谁还不会喊个口号了似的。

  我又敲打了人两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别搁这碍眼。余光瞄到温行简垮着张脸坐了起来,规规矩矩将书放在膝上,背后垫着两个软枕,致鸿在他旁边点头哈腰的捏肩膀揉胳膊,顿时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

  赶走了一帮子烦人的大臣,我提了衣摆站起身来,走到了屏风之后。温行简见我进来,扔了话本子冲我勾勾手指:“赵听澜,你来。”

  我来就我来。

  致鸿已经自觉的让出位置,温行简目光殷切,将我拉至他身边坐着,自己站起来给我揉肩膀。我吓了一跳,按住他手道:“你这是做甚?”

  温行简道:“太子殿下辛苦,臣理所应当。”

  我:“???”

  他该不会是又捅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篓子吧。

  我狐疑地问了出来,温行简眉毛一挑,给了我一拳头。我佯装疼痛弯下身子,捂住胸口咳了两下,他轻哼一声,道:“别装了,我没使劲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准备弃了你父皇的老臣……?”

  “他若是国之栋梁我当然要留,可方宏此人明明是蛀虫,为什么不弃?只不过现下为了你的事提前了一些,也是要拖延时间才为之。我此番给他一个警告,他若是聪明些,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温行简一边心不在焉听我讲话,一边又扯了话本子要躺下去。我拍了拍小塌边缘,皱眉道:“起来看。天天躺着,眼睛要熬坏了。”

  致鸿十分有眼色地去将灯烛拨亮了些,便躬身退了下去。

  温行简将话本子放下,沉默一会,轻声道:

  “你倒打了方宏一耙,他现在没空理我了。那我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你说实话,我就好处理些。你要是不说,我还能自己去查,若是查到点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看着人放了句狠话,温行简听了却闷闷地笑出声来。他抬起手用大袖遮住了脸,似乎心情很是愉悦,开口道:

  “……好吧,臣等着殿下来收拾臣。”

  六.

  接下来的几日,父皇分别传召了几位重臣,也不让我在旁跟着了,只是交代了我要守在门口。我无聊的将天上的云彩看了几遍,又将地上的青石砖数了几遍,最后干脆喊了人将文书折子搬来,在殿前支了张小桌子批阅。

  温行简在泯州做的事我也了解了一二,他勒索的的确是方宏舅家,因着当朝摄政王与钦差两个身份,不仅讨要来了所谓“给马治伤”的银钱,还被人家追着贿赂了一笔。

  而这笔钱他没有自己昧下,在泯州方宏舅家附近的地方散给了百姓——以淳安大长公主的名义。

  我对此倒没有什么感觉,百姓该得到的东西得到,冠的是谁的名姓并无所谓。只是其上还附带有另一些消息,让我不得不在意起来。

  看到这里时,殿前忽而喧闹起来,温行简并大长公主一同前来拜谒父皇。他见着了我只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站在母亲身后朝我眨了眨眼睛。

  淳安大长公主匆匆而来,前面进去的某位大臣听了通报,很快便从殿内退了出来,换了公主入殿。温行简立在我的小桌子前翻了翻,嘲道:“批折子都批到这来了,是因为你的书房没有我吗?”

  “慎言。”我斜睨他一眼,周围一大群宫人站着,也不知道避讳。

  他并不在意,将一个玄色香囊放到桌上,道:“母亲说闻妃娘娘生前也爱桂花,就叫我把陛下赏赐的香囊拿来给你一个。”

  闻妃娘娘便是我的母妃。

  她在我继位太子之前便已过世,我虽自诩性子凉薄,却不能不将自己的母亲放在心上。只是她一生钟爱杜鹃鸟,衣衫被褥皆绣杜鹃,我却从未听过她说起过这件事。她竟喜欢桂花么?

  我心中虽疑惑,面上却不显,将香囊交给了致鸿,吩咐他拿回去放在我的卧房里。

淳安大长公主在殿内一坐就是一下午,出来时立于高台之上,怔怔望着红墙之外被落日染成一片一片金紫橘红的云彩,又垂首看温行简与我,目光中含着的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拂了拂大袖,自台阶上徐徐而下,路过我与温行简时勾起一抹笑来,道:“简儿今日已经到了太子殿下处,殿下不会不留他住一晚吧。”

  怎么可能不留,我巴不得天天把他绑在东宫不出来。

  我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温行简半真半假抱怨了几句“母亲又把我留在宫里”云云,便与我一同将大长公主送出了宫去,而后又去户部处取了些文书,轻车熟路回了我的书房,占用了我的书案开始看起折子来。我挑了挑眉,转身便往外走。

  温行简瞟见我的动作,停了笔道:“殿下往哪去?”

  我回头,看他抬手撑了下颌,袖子滑落在肘间,露出微凸的腕骨和一截白皙的小臂。温行简侧了侧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轻轻挑眉道:

  “殿下若是想与我一起在此,说就是了。”

  “你好好说话。”我毫不客气的开口,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作势要走的样子。

  温行简闻言瞪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道:“……你留下来陪我。”

  “……”

  我简直要被他这个别扭性子气笑,于是并未接下他的话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我过几天要去微服去泯州,宗室那边在上书阻拦,你明日随我走一趟。”

  泯州二字甫一入耳,温行简竟愣了一下。

  他撂下手中物件,也顾不得与我争辩谁留下陪谁的问题,起身向这边过来,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去……泯州?”

  “有什么不妥吗?”我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的面庞,温行简紧紧盯着我,眸中情绪有些奇怪。半晌,他缓声道:“并无不妥。我与你一同去。”

  我道:“你是说去见宗室还是去泯州?”

  “都去。”他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便问道:“何日动身?要去什么地方?臣属拟的章程递上来没有?明日要去见的宗室有哪几家?你先报与我听听。”

  ……如若我不很了解温行简的话,他现下看上去倒是一个正经摄政王的样子。

  我叹息一声,道:“泯州不用你随行,留下来处理政事便可。”

  “那怎么行?”温行简眉头一皱,“你知道泯州悦溪吗?”

  我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温行简认认真真地道:“悦溪一美范娘娘,二美双龙逐月,三美凤凰穿彩云,这些,你都没听说过?”

  我缓缓摇头,他便与我一一解释起来:“双龙逐月说的是两条注入悦溪的河流,形状似龙,两河之间有一湖泊,传言初一十五月圆之时倒影于湖泊之中,水中就会有双龙围绕月影游动。”

  “凤凰穿彩云是泯州一种独特的刺绣技艺,真正掌握这项技艺的世家隐居悦溪,从古到今一直传女不传男,且从不外流,但是每年都会给朝廷上贡三匹锦缎。我曾经在母亲那里见过一次,的确栩栩如生,艳丽非常。”

  “那范娘娘呢?”我对于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温行简皱了皱鼻子,道:“范娘娘名叫范戚戚,是几百年前悦溪的一位美人,流传下来的故事多是说她出生于一个富商家,常散财于民,有她在的地方人们就能安居乐业,所以被很多老百姓敬为范娘娘。”

  “但是这不重要。”温行简抬眼看我,“重要的是,悦溪出美人。所有美的能出名的女子,都被称为范娘娘。迄今为止,可是有不少‘范娘娘’名声在外了。”

  我扶额,总算明白了这人是什么意思。悦溪美人范娘娘之名甚至排在了山水锦绣之前,他这是不放心我单独到泯州去啊。

  我于是十分诚恳地道:“我保证,尽量绕开悦溪,如果非去不可,也绝不多看悦溪女子一眼。”

  “男子也不行。”温行简补充。

  “好好好,男子也不多看。”我无奈,顺着他的意做保证这件事我已经驾轻就熟,他每次不管有多不安,只要我说出这句话,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他思索一阵,还是想要和我一同前去泯州。

  我道:“太子出行,摄政王监国,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你放心将政事交给中书令那一帮老头子?”

  他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老头子……我还以为太子殿下端方严正,原来你也会背地说人不是啊。”又道,“自古以来摄政王皆是帝王眼中钉肉中刺,这才是理所当然。你就放心将政事交于我?”

  我翻他一个白眼:“你爱要不要。”

  他隐瞒我在泯州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欲再跟他计较。左右自己马上就要到那去了,与其再做无结果的询问,还不如亲自去看看。

  此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温行简晚上以此为借口在床上缠了我好久,最后快要睡去时又突然惊醒,抱着我迷迷糊糊道:“赵听澜,你带着我……我想和你一起……”

  我只当是他不舍与我分开,便将人拥进怀中,温声安慰道:“没事,多则两个月我便回来了……我给你写信……”

  温行简皱着眉闭着眼,不甚开心地将头埋进被絮之中。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也没有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考虑起了明日面见宗室之事。他们大抵是觉得父皇病重,太子还未真正接手政事,朝政不稳,此时不应外出。

  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露出了端倪,我就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去查看真相到底是如何。

  在我弄清楚之前,温行简还是呆在京城比较好。

  去拜会宗室几位王爷之时,他们并未为难我。我一个随时可以登基的太子能够放下身段亲自登门,也是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再加上温行简在侧——他一听到不顺心的话,便抬一抬眼,轻哼一声。我坐在主位,见几位宗室暗戳戳地瞟温行简,他哼一声就抖一下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便觉十分好笑。

  为了将几位王爷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我迅速敲定了出巡的计划,带着温行简上了马车,将他送回了摄政王府。

  出乎我所料地,淳安大长公主已经不在王府之中了。

  温行简对自己母亲的来去十分不在意,反倒眼眸亮亮地拽着我袖子问我,晚上能不能进宫。

  我:“……”

  ……进吧进吧。管那些什么太子受制于摄政王的谣言呢,晚上舒舒服服地抱着人睡觉才是最重要的,再过两天就没得抱了。

  我自小在母妃的教育下一直明白“人总是要吃苦的”这个道理,但是在与温行简相处之时,我们都保持了能享受则享受的默契,毕竟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美好,以至于我根本不想放开手去。

  临行的那天早晨,我醒时天色尚暗,温行简还在我怀中沉沉睡着。我只轻轻动了动手臂,他便霎时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哑道:“你要走了吗?”

  我“嗯”了一声,顺手揉了揉他发顶,起身穿衣。

  京城与泯州的距离不算多远,又因着我是微服出巡,来送别的臣子也就不多。温行简的马车与我一前一后,他刚下车,便有久等的臣子们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道:“太子殿下微服出巡,泽被百姓,摄政王姗姗来迟,是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吗?”

  温行简一路都在马车上躺在我怀里补眠,直到临近城门口时才被我唤醒,坐到他自己的马车上去。这会人尚不清醒,气势却已端了出来,沉声道:

  “昨夜本王与太子殿下秉烛夜谈,将泯州情势一一嘱托于殿下,直至寅时方才歇在东宫。敢问诸位,除了年岁俞长俞爱吹毛求疵之外,可有行半分臣子之职,尽心辅佐殿下?”

  ……秉烛夜谈。他也真敢说。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做臣子的,谁能容忍被诋毁这个?

  对面人群立刻就炸了开来,我无奈地轻揉眉心,抬手挥止了两边,暗中瞪了温行简一眼。他挑眉瞪回来,便撇开了目光去,直到我上了马车也没再看我一眼。

  不过我倒是在马车座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是几日前淳安大长公主托他交于我的那个。

  我拿起来翻看几下,从中掏出一个小纸条来,展开一看,是他的笔迹:

  “一个月不回来,烧了你东宫。”

  “……”

七.

  泯州蝗灾,虽说只有三郡,涉及的百姓却有万数。流民失去家园,又得不到官府赈济,若有人刻意挑拨,便少不得会发生暴动,到时要反了朝廷的,可就说不准是流民,还是宗室那些真正对皇位有所念想的人了。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虽说这些仅仅只是一时的猜想而已,但却由不得我不提前防范。

  到泯州二三日,温行简便寄了信来,信上道太子离宫,一些急着将家中妹妹女儿送入东宫的臣子们便开始蠢蠢欲动,接连上疏给他,说什么太子年岁已至,该当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心思活络的,更是早早就将小姐们的画像摆上了温行简的书案。

  他在信中语气颇为不满,言道:“东宫后院久旷皇室无子嗣,这关他们什么事?你一走,他们就只管欺负我!”

  我边看边乐,就温行简那个阎王爷样子,谁能欺负到他啊。

  温行简又道:“你少在泯州耽误,赶紧回来,我急着给你生孩子。”

  “……”

  ……又胡言乱语。

  我轻咳一声,想了想,缓缓落笔在信纸上道:

  “……好。”

  悦溪范娘娘之名流传甚远,就像在海边生活的渔民信仰妈祖一样,泯州的人们也会在家中供上一幅范娘娘的画像,日夜祭拜,祈求一个丰年,能让全家吃饱肚子,多裁两身衣裳。

  只是,灾荒之后温行简以淳安大长公主的名义散给百姓的那些银钱,救起了许多条人命,也让一些百姓家中挂起的范娘娘的画像,变成了大长公主的样子。我前几日途径悦溪,按照与温行简的诺言并未进入,却在附近算命的小摊上,走街串巷的小贩手里,还有书店中看到了大长公主的画像。

  起初,我并不知那是什么,便让致鸿前去打听了一番。他带回了一张画像,上面姑祖母面带慈悲之色,满眼柔光,指尖微翘,着一身雪白裙裳。

  而这里的百姓们,都称其为,范娘娘 。

  看到那画像,我眉尖微蹙。不外乎他,泯州与京城距离不远,但寻常百姓哪里能够见得大长公主相貌?这画像竟也能勾勒出姑祖母五六分神韵,着实让我疑惑不已。

  况温行简出巡,不过是半年之前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里,此间百姓难道就知大长公主容貌绝世,且作了画像当做范娘娘流传出去了?

  我分了些人调查此事,却因为与温行简相关,怎么也放不下心去。到了晚间在悦溪与岑东之间的驿站歇下时,只感觉两侧太阳穴闷闷的痛起来,口干恶心,晚膳也未用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致鸿在一旁苦着脸道:“殿下,您多少用些吧,那位爷走之前可是拎着奴才的耳朵告诫奴才了,殿下掉了一根头发丝儿,奴才就要被卸一条胳膊啊。”

  我笑了一下,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致鸿吓得连忙上来给我顺气,我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京城的信件到了。

  致鸿道:“奴才先去给殿下寻个大夫来,这些文书还是等殿下身子爽利了再看吧。”

  我点头应下,却还是不自觉在致鸿出门之后,从那一匣子文书里面挑出了温行简的信。旧信刚至,新信又来,中间只怕隔了还不到两日。他竟如此挂念我么?

  信上言道,桂花的季节快要过去,那个旧的香囊也不应景了,他让人带了个新的来,要我佩上。

  这样琐碎的小事,也值得特意写信来说?

  我轻轻勾起嘴角,将那锋利的字体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才妥帖的收存起来,从那方小匣子里将他提及的香囊取出,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一番,才看清这竟是个绣了鸾凤和鸣的香囊。

  弄碎了我的玉佩,就只赔我一个香囊?

  我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跟他计较这些做什么,大不了,在别的地方讨回来就是了。

  至于姑祖母交于我的那个桂花香囊,既是母妃心爱之物,那便压于枕下,以后再去祭拜她时,再向她赔个不是吧。

  ……

  一夜无眠。

  头痛的厉害,从闷闷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刺痛,一下一下在后脑搅动着。嗓子里似乎浮满了带刺的羽毛,又痛又痒,止不住地咳嗽。致鸿带回来的三位大夫诊过之后,皆是摇头不知我到底是得了何种病症,急得他赶了所有能出去寻人的暗卫内侍出去找大夫,甚至还想提笔给温行简写信。

  我哑着嗓子制止了他,致鸿带着哭腔道:“殿下,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位爷得千刀万剐了奴才啊!”

  我闭了眼倚着软枕,低声道:“所以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天边浮起一片鱼肚白时,我发起了烧来。起初我还能看些文书,用些清粥,后来意识渐昏,就只能感觉到满身滚烫似在火中,烈焰从脚底一直烧到头顶,喉咙干的厉害,咳嗽时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我的眼前朦胧一片,只能感觉到致鸿越来越远的呼唤声,偶尔带来一丝凉意的额头的布巾,还有……浸在枕上的一丝淡淡的桂花香气。

  ……

  当我从黑沉迷梦中醒来之时,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身旁那一具温热的躯体。长久的沉睡让我五感有些迟钝,他将我紧紧拥在怀中,里衣大敞,我甚至能接触到那温暖光滑的皮肤。

  ……是……温行简?

  我反应了一会,才嗅到那来自于他的熟悉气息。抬头去看时,温行简正沉沉睡着,眼下一片乌青,嘴唇干裂,眼睫间或微颤,似乎睡的不太安稳。

  他这么快,就从京城赶过来了?

  我并没有动,只是闭眼感受了一下,头不痛嗓子不痒,除了肚子有些饿,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我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看来致鸿不用被千刀万剐了。

  我一边有些无聊的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试图动一动手脚,只是又怕惊动了温行简,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躺了许久,盯着温行简的脸反反复复看了,不免便想到,他在京城之中接到我生了病的消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迅速交代了一切事务,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

  ……不过我这病,生的着实蹊跷了些。

  “醒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温行简忽而睁开了眼,他声音低沉喑哑,一听便知是疲累至极。我“嗯”了一声,松了松手脚,感觉口中发苦,四肢有些酸麻无力,其余也并无不妥。

  温行简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将人环抱住,情不自禁地在他颈窝中蹭了蹭,开口道:“没有了。倒是你,过来干什么?”

  “怕你死在这。”温行简翻我一个白眼。

  “……”

  这爱情没法继续下去了。

  这时致鸿推门而进,看见我醒来,几乎喜极而泣:“殿下!您可算醒了!”

  温行简轻哼一声,道:“东西放下,你出去。”

  致鸿手中端着一个木盘,闻言便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恋恋不舍道:“殿下,您都睡了两天一夜了,这好不容易好起来,可千万注意身子……”

  我听着这念叨觉得好笑又感动,温行简不耐烦地扯了扯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挥手示意致鸿赶紧出去。我盯着他敞开的衣衫,又望了望门口,伸手将他的衣带系好。

  温行简奇怪的低头看了看我,道:“又不喜欢了?”

  “喜欢什么?”我坐起身来,随口问了一句,目光却落在致鸿带来的早膳上。一天一夜未进食,我现在着实是有些饿了。

  温行简道:“我昨晚睡在这里的时候,是你自己把我衣服弄开的,手还到处乱摸,抱着我说太喜欢我了,想咬一口?”

  “……???”

  我顿时大窘,抬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却听他继续道:“你平时也没少咬啊,才分开了十几天就想成这样了?”

  ……

  嗯……?

  我为掩饰羞窘,连忙转开视线,翻身下了床。探手去洗漱之时,我却无意间在微微露出的手腕处发现一些青斑,就像磕碰之后皮肤浮起的淤青一样。我皱着眉在身上各处看了一下,这样大片的青斑似乎还不少。

  温行简见我的动作,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将手腕展示给他看:“你趁我睡着虐待我了?”

  他瞪我一眼,握着我的手腕轻轻揉了揉,开口道:“我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个御医,等一会让他帮你看看吧。”我伸手在青斑处按了按,感觉既不痛也不痒,索性也不去管,坐下用起早膳来。

  早膳过后,温行简便出了门去,说是亲自将御医请来。我心中暗自好笑,像他这样的人,也有亲自去请人的时候?

  致鸿在我身边感慨道:“可不是嘛!奴才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除了殿下您,还真少见不怕摄政王的人。那位御医不仅不怕,还好似和王爷很是熟悉,连诊脉之后也是附耳和王爷悄悄的说话呢。”

  “是吗。”我饶有兴趣地问,“那温行简怎么说?”

  致鸿想了想:“殿下的病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王爷来时,倒是从殿下枕下摸出了个什么东西,说是气味……还是什么的,不利于殿下安眠,就让人拿出去了。后来奴才看着,像是拿去烧了。”

  枕下?

  我心中一咯噔,探手去摸我放在枕下的香囊,果真已空空如也。

  ……

  京城至此三四日的路程,他和那封要我换下香囊的信几乎一同到达……

  我的手脚依旧有些酸麻,像是有密密的小针戳刺一般,露出的青斑边缘渐渐浮起一些紫红色的血点。我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却听门口吱呀一声,温行简托着个小方盒子迈步进来,身后并未跟着什么人。

  致鸿见此,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我有些茫然地目光落在那小盒子上,温行简缓声道:“御医年纪大了,连日舟车劳顿,现下起不来身,只嘱咐了我要你服下这个。”

  他边说边打开了手中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颗圆滚滚的黑丸子。这样的药我幼时体弱也没少吃,现下看去,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滋味从心底泛了上来。

  温行简似乎是怕惊着我了一般温声细语,见我盯着盒子无动于衷,又劝道:“你怕苦,我这里准备了蜜饯,这药一天只用一次,三天过了就好。”我垂着眼听完,再抬头看他,却正对上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惶然与不知所措。

  我想了想,轻声开口道:“……温行简,你知道当年太祖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温行简一怔,虽不明白我为何要在此时提起这个,却也耐着性子回答我:“史书有云,太祖皇帝于四十三岁时寿终正寝,大抵是积劳成疾,坏了身子吧。”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一定不能学太祖皇帝,要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其他。来,把药吃了。”

  说着,就递来一杯温水,将那颗药丸送到我眼前。我低头扫了一眼,轻轻的把他的手推开,道:

  “……史书上写的是假的。”

  “太祖皇帝想要与他最爱的裕妃一起长生,谁料裕妃不求长生,只求和她的情郎在一起,太祖皇帝发现了裕妃的秘密,由爱生恨,寻来剧毒杀死了裕妃。裕妃的情郎乃是太祖皇帝的三庶弟,为报此仇,将这毒又亲手下在了太祖皇帝身上,并将他囚禁起来,让他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这毒没有名字,以气味似桂花见长,民间没有传说,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室隐秘。中此毒者,发作之后初全身发烫,口鼻干燥;后全身泛起大片青斑,自青斑处皮肤溃烂,流出脓血,三日而亡,死相极为可怖。”

  我卷起自己的袖子,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青斑,抬头看着温行简:“淳安大长公主,她想要我的命。”

  “而你,温行简。”

  我轻轻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你也在要我的命啊。”

  话音一落,温行简几乎是立即便慌了起来,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一只手还端着杯正在散着淡淡雾气的温水。我低头看那放在床边的小方盒子,道:“父皇视淳安大长公主为祸端,所以赐她香囊,而她又借你之手将这个给了我,你发现了香囊之中有毒,于是写信要我换下这个香囊,又亲自将解药带来。”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会有什么御医跟着你。解药哪里弄的?该不会是威胁了我父皇,从那个龙床旁边的暗格里掏出来的吧。”

  温行简眸光闪烁,喉结微滚了两滚。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反驳我,到最后也只是沉默半晌,将那杯温水又想我手中塞了塞:“你先吃药……你先吃了,我们再说别的……”

  “倒真是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说。”我依旧没去接,紧盯着他的双眸看去,却在倒影之中看到了我面上极尽冰冷又讽刺的表情。

  “……我送去悦溪调查范娘娘画像的那些人,如今还剩下几个?”

  ……

  在很久之前我便已隐隐约约明白,他在背着我做些什么。

  我以往从不将真心赋予人,对谁都留着几分戒备,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似乎变成了我如影随形的习惯一般。在幼时最难过的那一段日子里,偌大一个宫殿只剩下我与母妃,还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嬷嬷。我夜半醒来时总能见到母妃坐在我床头,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散发幽幽磷光。我怕她生出想离世的念头,还要拖着我一起,只能在枕下被角塞几把剪刀,她若想要杀我,我必先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到了最后,她也没有真正对我动过手。

  我的生身母亲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的人。可是温行简,他是我第一个能够安安稳稳抱着睡上一夜不会惊醒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在他身边就仿佛被安定心神;无论我在脸上覆了多少层面具,都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

  我知道他爱我。

  若是换成除我之外任何一个人出巡泯州,温行简大概会让他永远留在那里。

  若是换成除他之外任何一个人做出这种事来,我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但现在来了泯州的人是我,做出不利于我的事情的人是他。所以我不能,他也不能。

  我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拿了那颗药丸放进口中,又接了那杯温水将药送了下去。温行简的手指冰凉,他紧盯着我直到真真切切地看着我将药咽下去,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道:

  “明日还有一次,我知道你现在不太想见到我,那我就等那个时候再来……”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问你,我派出去的人,现在还剩多少个?”

  温行简沉默了一下,道:“没有了。”

  ……果真。

  我道:“你是算准了我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还是觉得就算怀疑了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他并未回答,我也不指望他能应我什么,只道如今皇帝卧病,太子监国,当真是个动乱的好时机,我现下如若不回去,怕是就再没有机会回去了。

  “明天的药呢?给我。”

  温行简警觉地抬头:“你要去哪?”

  我冷声道:“摄政王管的倒宽,孤去哪里,难道还要同你报备一声不成?”

  “你不能回去。”他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身子微晃了晃,“等十日之后,我与你一同回京。”

  “回去见我父皇的尸体,然后下诏传位于你吗?”我勾起嘴角冷笑,若不是他对我……恐怕这事还要更简单些,皇帝驾崩,太子在出巡路上遇到意外,摄政王接管政事倒是名正言顺了。

  ……可惜,温行简对我下不去手。

  想到这里,我磨了磨牙,干脆转头过去不再看他。一边背弃我,一边又救我,好人坏人全让他当了,那我就合该受着这一切,反而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温行简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不是传位,是天赐……也不是我,是我……母亲。”

  ……天赐于淳安大长公主帝位?!

  我惊了一跳,淳安大长公主,竟是想要做女帝吗?

  数十年前曾祖曾想传位于当时作男装打扮的大长公主,那时候她没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便要靠这种手段夺回来了……?

  难怪……难怪他们要散财于民收拢人心,难怪要在泯州传播淳安大长公主的画像,范娘娘是泯州各地的神女,她是想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天赐”的帝位更加顺理成章!

  ……

  八.

  房间之中一片黑暗,我和衣而卧,身上搭着柔软的被絮,戌时已过,而我也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时辰了。昨夜里降了一场冰冷的秋雨,我从晨起之时与温行简怄气,竟没发现空气已湿凉许多,直到他临出房门时又转回来,给我掖了掖被子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凉的像冰块一样。

  温行简走前与我道:“我求了母亲,她一定不会伤你性命的,待这些事情了了,谁也不会认识你的时候,你若想走……我便……我便带你走……”

  我道:“不需要,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他声音微微颤抖:“我对母亲说我喜欢你……她也认了,她说要我把你关在一个地方,什么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然后你娶妻生子,我便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完一生?”我背对着他,面无表情。

  “我绝不会。”他立刻回答了我,却不知是不会娶妻生子,还是不会把我关起来。我心中乱糟糟的想着,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两个选项的结果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手脚已经被烘的暖热,稍微探出去便能感觉到外面微凉的空气。这样的天气,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零零落落下起小雨来,若是放在平常,肯定是要赖着要温行简留宿东宫,抱着他睡一晚上的。

  ……他以往的那些,在我面前顺从,别扭,或敏感吃醋,或耍性子,骄傲又温柔,各种各样的面容一一在我面前滑过。只是我一想到在与我相处时,他带着的那些不一样的心思,在每一句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在不知不觉中侵入我所有领地,在窥探到我全部内心时,一把火……烧了它。

  我感觉到胃中一阵翻滚,恶心的感觉自咽喉处逼上来,令我不得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强压下去这些不适感。

  今夜是睡不着了,温行简那边大概也不会睡。我掀了被子下床,翻了一身暗色的衣服出来,将衣袖扎紧,在腰间和裤腿处分别塞了一把短匕,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门外或坐或站了五个人,一个靠在门边正打盹儿的小厮,还有四个站的笔直的侍卫。我将房门从内拉开,那小厮便咚的一声栽在我脚下,随即便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行礼道:“奴才请殿下安,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抬手轻拂了拂袖边褶皱,冰凉的目光自他面上滑过,落在那四个已转身过来跪在我面前的侍卫身上。他们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左侧靠前的那个年岁颇大,眼光锐利,且不似其他人一般垂首待命,倒是迎着我的目光,全然不惧一般。我勾了勾嘴角,开口道:

  “摄政王在何处?”

  这侍卫见我独独盯着他一人,便答道:“正在房中休息,殿下有什么吩咐?”

  “孤要见他。”我一甩袖,轻轻扬了扬下巴,“你带路。”

  温行简走之前大概是给这些守在我门前的侍卫们下过什么命令,我既未被阻拦也未被监视,说他一人带路,便只他一人跟了上来。偌大的驿站此时黑沉寂静,偶有两扇窗户透出些暖黄的灯光来,斜斜映在走在我身前那侍卫的面上,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我环视一周,随意地开口道:“孤倒是不知,摄政王昨夜何时来的泯州?”

  他垂首回道:“殿下病着,自是不知道。摄政王昨夜子时刚过便至,整个驿站都惊动了。”

  “是么。”我抬手摸了摸腰间匕首,又问道“……你一直在驿站做事,还是跟着摄政王?若是……”

  我缓缓将语气放轻,他脚下便慢了几步,靠近了我许多。我微微眯眼,右手将腰间匕首抽出,刃面与刀鞘摩擦发出一声锵鸣,立即便有雪白的亮光一瞬晃过我的眼睛——在前面的人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时,将那柄握在手中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脖颈。

  利器没入血肉的一声闷响传入耳朵里时,温热的血液也随之泼洒出来,我皱着眉退了几步,借着昏暗的月色和灯光看手上不慎被溅到的几滴鲜血。那人只来得及在喉咙中挤出几声呜咽,便软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气息。

  我又退几步,扫了一眼四周。依旧寂静无两。

  温行简的房间我大致知道在哪里,依着他的性子,大概不会在离我太远的地方。

  再绕过一条走廊,便见两小厮守在一房门前,照例还是有一个在打盹儿,另一个倚着门旁的柱子,盯着地面正发呆。我手中握着染了血的匕首,拂了拂大袖将其遮掩起来,脚下放轻了步子,避过两人,来到一扇半支起的窗下。

  我弯着身子,先探头向内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些不知是何物的虚影。

  院中一只夜鸦忽而飞起,其栖身的树枝猛地晃动一下,我微微皱眉,房内却一丝响动也无,只有细细的风流淌而过。

  我翻身进去,却在无声落地的一瞬发觉不对劲——有风声倏然而来,房内窗边似乎便藏了个人,下一秒,就有一个钝器击在我的腰间,同时,我手中匕首也刺了出去,只是在想起房中主人是谁时,硬生生在空中手腕一转,换做将刀柄对准那人胸前,狠狠撞了一下。

  面前人立刻就低低的痛呼一声,退后一步开口道:“殿下是真的想要了我的命啊。”

  ……温行简。

  我眸中一冷,他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窗外云层缓缓而开,有清亮的月光如水一般泻下来。我借着月光垂首看去,他手里拎着一把长剑,却也是剑柄向前,反握在手中。

  我沉默一下,道:“我没有受伤。”

  温行简立刻松了一口气,长剑在手中转了一圈,收入鞘中,道:“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想把明天的药拿走?”

  ……知道我会来,所以在这里等着我?

  还故意给我留了扇窗?

  我抿了抿唇,握着匕首蠢蠢欲动。他将手中长剑丢在了地下,见我盯着他,便勾唇一笑,“想让我对你动手?”

  “……那可不比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容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

  温行简的这句话,便是我那日在信中与他调笑所起。只是今时之心情不同往日,此刻再听见,我只觉得心中一闷,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匕首,沾染上的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触感黏腻湿滑。他将我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是轻叹一声,道:“殿下啊……你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

  我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心里自动将他未说完的话补齐: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没办法拒绝我……那种憋闷的感觉又从心底慢慢泛了上来,却添了些不容人忽视的酸涩。我强行定了定神,抬起头看他:“温行简,你过来。”

  我将语气放的迟疑又缓慢,他愣了一下,抬步靠近过来,一边挪一边扯起一个笑道:“做什么……”

  话音未落,我便伸了手将人揽进了怀里。他一惊,随即便喜道:“赵听澜……”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熟悉而又温暖的味道顿时便充斥在了鼻腔之中。温行简激动地抱紧我,在我颈侧轻吻了一下,他似乎以为我又要像以前那样不再与他计较,我甚至能听到他略重的呼吸声,清晰又带着压抑响在我耳边。

  ……可惜了。

  我抬手并指,微眯了眯眼,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狠狠击在了他的后颈上。

  伏在我肩头温热的呼吸立刻一窒,我接住了温行简软倒下来的身子,顺势将人抱起,绕过屏风,放在了内室的大床上。重要的东西他一向有随身带着的习惯,我在人身上摸了几下,摸到了个圆滚滚的瓷瓶,便掏了出来,没想到的是,瓷瓶外面还套了个香囊。我拿起来仔细看,那绣花,与前几日他差人送来的那个香囊竟是一对。

  ……

  罢了罢了,母妃从前常说我心软,可她却没察觉我生性凉薄,心软二字,大概是全数给了这一个人吧。

  我拿着那香囊,来到门边,踹了一脚门框。外面的人立刻低声应道:“殿下都安排好了?”却是致鸿的声音。我随意应了一句 ,道:“你没事吧?”

  致鸿道:“劳殿下关心,奴才只被摄政王的人带到后面柴房去关了半晌,并无不妥。”

“那便好。”我低声应着,却将目光投至了那半映月光的屏风之上。致鸿推门进来,门外隐约看到几个倒伏在地的身影,还有暗色粘稠的血液慢慢从他们身下淌出来。

  致鸿看了一眼屏风内,道:“殿下,咱们的人到了。摄政王……如何处置?”

  我手中捏着那个鸾凤和鸣的香囊,指尖摩挲过其上凹凸不平的绣纹,心知此时该当早做决断,便对致鸿道:“东西给我。后日启程回京。”

  致鸿便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交于我,来泯州之前我备下了不少东西,一一交代给致鸿时他还与我笑道,总不会真的将这些东西都用上,竟没想到一语成谶。看来我与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当真还是了解他的。

  我心中叹息,转身到内室床前,从盒子里捏了一粒药丸出来。温行简睡的不安稳,眉头不自觉的挽起,似乎要挣扎着从梦境中醒过来。他牙关紧咬,我手上这药丸喂不进去。致鸿跟在我身后进来,见此情景,便道:“时间耽搁不得,还是奴才来吧。”

  我摇了摇头,低声唤道:“温行简。”

  他眼睫一颤,不知梦中是否也有了我的声音。我伸手揉了揉他侧脸,继续道:“张嘴,我喂你吃东西。”于是再塞药丸,他便乖乖张开口来,喉结滚动两下,便吞了下去。

  致鸿看的啧啧称奇,在我身后道:“奴才如今方知这一物降一物,是个什么道理了。”

  我并不接他的话,又捏了捏温行简的耳垂。睡着了看起来如此乖顺,一睁眼就是个混世魔王。

  “……走吧。”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我不自觉的捻了捻手指,带着致鸿在屋里转了一圈,将我身上原先挂着的些龙纹玉牌,太子金令什么的象征身份的东西找出来。我在今天之前一直嫌他们累赘,所以到处乱扔,致鸿看见了就帮我收起来。如今也依然嫌弃,但是却不得不将他们尽数戴在了身上。

  我在泯州各处散布的人,只有悦溪的被处理了干净,虽然从数量上看折损了大半,但却我意料之内。这些剩下的人确确实实得到了点消息,这些消息也足以让我将他们的谋划串联起来。

  父皇尚年轻时,将所有的权力握于他一人手中,他近乎偏执的守护着皇位,便期望他的继承人也如他那般。可惜了,如今坐上太子之位的却是我,他久病无医,我对于这些东西惫懒散漫,便给了淳安大长公主以可趁之机。

  她大概是看上了泯州驻军,我派去的人回禀消息说,泯州驻军内最近有几次小小的变动,在旁人眼里看来,不过是职位交替,无甚异常。若按她们原先的计划,太子被控制在泯州,皇帝病重,朝中无人坐镇,那便是摄政王一言堂。泯州驻军距离京都最近,原本是为剿灭早年山中山匪,近年来常有世家贵族将子侄后辈送进去历练。

  人数不到一万,用来逼宫倒是够了。

  也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理由调军入京都。

  太子谋反?还是太子携朝臣一起谋反?

  总归是和我脱不了关系的。不过若我真想要那位子,直接到父皇跟前说一声,他大概会高兴的回光返照吧。我百无聊赖地靠在软垫上,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马车有些颠簸,天已经亮了。

  九.

  亮明身份之后,我十分顺利的见到了泯州知州。我到时正是早膳时分,那位知州慌忙间连扣子都扣错了两颗,蓄了不知多久的胡子上还沾着两粒白米。

  他垂着头站在下首,趁我低头时偷偷扶了扶自己的官帽,行礼道:“微臣着实不知殿下至此,有失远迎,殿下恕罪恕罪。”

  我心中正急躁着,也不欲与他多废话,直接道:“泯州三郡受灾,为何瞒而不报?”

  这位知州大概以为我要先与他委以虚蛇一阵子,谁知上来就是一记重锤敲下,顿时连眼都直了,嘴唇颤抖发白,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喊道:“殿下!殿下!微臣忠心耿耿啊!微臣……”

  “闭嘴!”

  我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是这个托词,不过我本来也不是来跟他谈这个的,便继续道:“你身为泯州知州,大灾不报,常平仓不开,百姓流离失所,这是要动我国之根基,忠心耿耿从何处而来?”

  这人便如同风中打摆子一般颤抖起来,嘴唇开合的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我心中叹息,面上不显,只将目光投到别处,开口道:“……如今,孤倒是有件事要你做。做好了,将功抵过,做不好,便叫你家人来与你收尸。”

  ……将功抵过绝不可能,秋后算账倒是少不了他的。

  他眼睛霎时一亮,宛如将饿死之人看见了一桌丰盛筵席一般,跪在地上哐哐嗑起头来:“微臣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我看了致鸿一眼,致鸿微微点头,上前去将一张纸递给了他。我道:“纸上名单是泯州驻军里的人,都是有职位在身的,好找。你派人去,就说太子口谕,将这些人分别关起来。”

  “好好好好……”他接了纸便大略扫了一眼,大概是见都不是利益相关之人,连犹豫也没有犹豫。

  “还有,带上我的内侍,去驻军处传我手谕。京都内有奸臣意图谋反,此人位高权重,却蒙蔽百姓,加害父皇与孤,需泯州驻军前去……”

  我眯了眯眼,吐出三个字来:“……清君侧。”

  下面那人又是一抖,显然没想到是如此大事,讷讷道:“……是……是,微臣,微臣这就去传令……”得我允许之后,掀了衣摆便走,足下带风,一点不见方才跪都跪不直的样子。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子,拿出那最后一颗解药,仰头吃了。

  泯州距京都不远,但行军却要慢一些。路上致鸿给我拿来了一沓女子的画像,皆是慈眉善目,姿容上乘。我懒得看这些,便对致鸿道:“你来选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致鸿皱着眉头发愁:“这奴才哪会选,悦溪范娘娘之名流传多年,奴才怕坏了殿下大事。”

  “什么大事……不过将我那姑祖母从范娘娘之'神位'上拉下来罢了。皇帝都能换,这个还换不了了?”

  我托着腮闭着眼,心中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自觉的开始描绘起温行简的样子来。我给他吃了那药,他能睡上很久,醒来大概第一件事就是回来京都找我,若是尘埃落定,我便找个黑屋子,也把他关起来,让他先试试那滋味。

  ……关个三天就够了吧,也许不用三天,我自己就先舍不得了。

  我叹息,自从他们闹出这些事以来,我心里就再也没安生过。睁眼看致鸿还是犹豫不决,便随手从几张画像里面抽了一张,见长的还行,便道:“就她吧,回去先找人教些礼仪,然后送到悦溪去。”

  然后顺手将剩下的画像扔进了炭盆之中。

  温行简那边派去与淳安大长公主联系的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起来,传信说先等这边的人回到京都再动手——她等了那么久,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我们现在瞒得住她,待大军进入京都附近,便瞒不住了。到时候即使是苍鹰搏兔也该用尽全力,更况且我那姑祖母,可跟一般的女子不同。

  五日之后,我终于能在密林掩映处窥见一点京城的高墙。此时已近黄昏,我便令军队在此驻扎,先点两千人,持太子金令,急行入城。城中禁卫如有敢阻拦者,杀无赦。

  如我所料一般,淳安大长公主府已然空了。皇城之内倒是灯火通明。我派人一一去各朝臣府上通禀,自己带了些人,倒是畅行无阻的进了皇城,一路向父皇的寝宫而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与姑祖母再见的场景,想到她可能会用自己的人马围住父皇寝宫,可能会兵戎相见,却没想到,宫中禁卫一切如常,而她却在寝宫前烧了堆火,火上架着一条羊腿,正用铁钎串着缓缓转动。她的身边照常是围着一群绝色,有男有女,有的已经喝醉了卧在地上,有的还倚在她身旁,递上了一柄匕首。

  姑祖母接过匕首,在羊腿上割下一片烤熟的肉来,还滋滋冒着油,吹了吹便放进口中。

  她见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便招呼道:“澜儿回了?来来来,刚烤好的羊肉,本宫幼时在边疆战场,最好这一口。只是那时能吃上的机会少,常常去夺狼嘴里的食。现在没有狼,吃起来倒是不如以前的香。”

  我扫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又将目光投到那火堆上的羊腿,接上她的话道:“姑祖母看上去很是悠哉,难道不想知道孤在泯州,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能有什么事。左右是你死与不死。”淳安大长公主笑道:“死,说明简儿够心狠,我挑个黄道吉日登基。不死,说明简儿还是心软,你挑个黄道吉日登基。”

  “……”

  “我想吃这烤羊腿很长时间了,不过我不想在公主府吃,也不想回战场上吃,我就想在这里吃。”她仰头灌了一口酒,“帝王寝宫前,能随心所欲的只有帝王。你说是不是?可惜了,我想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吃一顿烤羊腿罢了。”

  我继续默然,只听她道:“我赵无忧这一生,想求的也不过是自由二字。十六岁之前我年少轻狂,现在的我和十六岁的我也并无什么区别。但是越简单的东西越难求,我半生的执念,就只为了父皇当初的一句话,我从此的性命,全折在这一句话上。”

  她今日穿了身男装,头发高束,领口开的很大,几乎将小半个胸脯都露了出来。我垂了眼盯着地面,她放声笑道:“现在什么自由,什么想要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这位子,不是我不能要,是我不想要!你知道我今日争的是什么?”

  “我今日不争他滔天权势,泼天富贵,只争我赵无忧!”

  淳安大长公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倚靠在她身上的人摔倒在旁边。

  我看着她,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父皇在里面。”

  她手持酒壶,盯着我看了一会,道:“你瞧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他现在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或许你见了还要高兴呢。”

  “你父皇当真是劳心劳力啊,你不在的时候他剪除我颇多势力,你也忍心让我挟持他?”

  她仰头将最后一滴酒液喝净,指着烤羊腿道:“刚烤好的,热乎着,我走了,你来尝尝。好东西不能浪费。”

  我看着淳安大长公主指尖匕首晃了两圈,开口道:“你若要寻死,自先掂量着。”

  她醉眼朦胧,看我道:“你说什么?”

  我道:“父皇不在意落个手足相残,戕害亲子的名声,我在意。他能下旨杀了我的兄弟们,但我不能让世人以为你死在我手上。你若是少了根手指,温行简就会断条胳膊,你若是寻死,黄泉路上且等一等,温行简很快就会来找你。”

  “什么……?”淳安大长公主自刚才以来一直无所谓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她向前走了两步,指着我道:“你说什么?”

  她问我几遍,我便重复几遍,耐心地道:“你死,我便杀了温行简。”

  “你混账!”她将手中酒瓶狠狠摔到地下,粗瓷瓶子登时四分五裂。“简儿喜欢你!他还……居于人下……!”

  我讶异地挑眉:“他连这都告诉你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气。你知道我与温行简两情相悦,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他一条性命。”

  我冷笑一声。

  “……他对你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你敢!”淳安大长公主顿时怒目圆睁,她手腕一甩,匕首便刃尖向前,直指我的脖颈,“你敢骗他!”

  我身后,数百禁卫霎时抽刀,她全然不惧一般,缓缓向我走近:“赵听澜,我儿与你在一起那么久,你如今就这么对他?我早该知道,你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就是个无心无情的行尸走肉!”

  我点头道:“姑祖母总算是看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便烦请姑祖母回府去,等孤登基之日,定邀姑祖母来喝一杯酒。”

  她眼眸赤红,犹如被夺走了幼崽的母兽一般向我扑了过来,我退后几步,身后禁卫迅速上前,淳安大长公主无所顾忌,竟用一把小小的匕首划破了两个禁卫的脖颈。

  被带走的时候,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在我身上戳出个洞来。

  至此,我终于能松上一口气。

  父皇在寝宫之内,我去看了看他。其实看或不看已经没什么所谓了,他阖着眼睛,嘴唇灰白,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昭示着这还是个活人。他在我寥寥数年的生命中并没有出现过多少次,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被我称作“父皇”的陌生人要死去了而已。

  姑祖母也许说的没错,我坐在这里,寝殿内灯火通明,炭盆暖橘色的火星窜起,我却只能感觉到手指冰凉,心中漠然,甚至还有点高兴。让我幼时吃霉馒头,让母妃夜夜盯着一根蜡烛熬红了双眼,让我们只能困在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的始作俑者。

  他就要死了。

  门外忽而有喧闹声响起来。我只听致鸿高喊了一句:“莫要动手!”下一刻,寝殿大门便被人一脚踹了开。我回头看过去,温行简带着一阵风进来,秋日草木黄落,干枯腐叶的味道也一并被携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致鸿,禁卫们尚惧他的恶名,只围在致鸿身后跟了进来。

  温行简一路到我面前,看也没看躺在床上的父皇,直直盯着我,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惊惧不安。

  他道:“我母亲呢?”

  我看着他满眼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便知他大概是昼夜兼程,回来想要保他母亲性命。

  我道:“她在公主府,还活着。”

  温行简呼吸不稳,他听了这话,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禁卫们依旧不敢拦,放他如过无人之境一般,风一样刮来又风一样刮走。

  致鸿上前来到我:“殿下,这……”

  我垂下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只感觉自己仿佛见了他之后才又活过来,全身的疲惫一瞬席卷而上,来势汹涌。

  “……让他去。”

十.

  我命人将外面烤好了的羊腿挪了进来,摆在桌上用匕首割下一小片来送进口中,致鸿领着禁卫在外面,将那些或清醒或不清醒的男男女女们一个个拖走,带到偏僻的地方处理掉。

  羊腿最里面还没有烤熟,泛着血水和淡淡的腥气,我扔了匕首,听殿外间或响起的哭喊,仅仅一两声之后便湮灭下去,之后更加寂静无两。致鸿随后进来,垂着头道:“殿下,那些人都拉去城外了。还有大长公主府共二百一十九人,禁卫也在全城搜捕。”

  我应了一声,宫中的太医和嫔妃们都在偏殿,此时倒也没人过来触我的霉头,我便让致鸿铺纸磨墨,起草了一份手谕,写太子登基,温行简撤去摄政王一职,改为……

  ……我眯着眼睛想了想,一瞬守夜的穿衣的打扇的出门驾车的好几个职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回过神来看笔下,已经写了“永定侯”三字,顿时自嘲一笑,将这个封号记了下来,又泄愤似的把它涂掉,规规整整写上二字。

  ……暖床。

  满意。

  温行简其实去了没多久,不过一来一回,天边已经渐起了淡蓝,我坐在御书房父皇平日处理奏折的地方,看半月下来挤压的折子文书,致鸿换了身簇新的衣裳,手臂上挂了柄拂尘,余光里正站在我旁边,偷偷摸摸捋顺拂尘上的毛毛们。

  我看得好笑,又困的厉害,只能泡一杯浓茶搁在一旁,偶尔皱着眉咽下一口。今早有人来报,说是驻于城外的军队和巡城的禁卫遭到了偷袭,对方总共一百来人,皆是黑衣蒙面,带着火石与油桶,是那种不惜配上自己也要多带走几条人命的打法,看来应当是淳安大长公主以往养的私兵或是死士。

  这些人大概都没打算活着回去,不是在打斗过程中殒命就是在大势已去之时自杀,一夜过去连一个活口也无。

  不过这样的临死反扑,也不过是最后一次挣扎,翻不起什么浪来。

  温行简到时,我实在困的眼都睁不开,便一手撑了侧脸小憩一会。半柱香不到,致鸿便小声唤我:“殿下,摄政王……温,温公子来了。”

  我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谁,便揉了揉太阳穴叫人进来。而后便见温行简疾步从门外走入,衣摆荡风,垂着眼对着我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

  我挑眉:“我可还没坐上那个位子呢,你急什么。”

  温行简声音平淡,无甚波澜起伏:“……为什么不杀我母亲?”

  我奇道:“你这一夜和你母亲在一起,她都没有说给你听吗?”

  “她说你在意的是身后声名。”温行简抬眼看我,皱起眉头,“但你屠尽大长公主府上下,就不在意声名了吗?”

  我略略勾起嘴角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顿了顿,又道,“我跟她说的,可不止这些,你就没听到别的?”

  “别的我不信。”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来到我跟前。致鸿被吓了一跳,看我一眼,抱着拂尘便摸了出去,没再杵在我俩中间。没了阻碍,温行简直接绕到我跟前,开口道:“你说吧,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生气?”

  我心中一动,道:“做什么都行?”

  他点了点头。

  我又道:“那我如果想要你的命呢?”

  温行简听了这话,竟又像上次我说要打他板子一样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道:“也行,把我挫骨扬灰也行,只要你能消气,之后别忘了给我烧张纸钱说一声,否则我便永远是孤魂野鬼,不会去投胎,也永远不得安宁。”

  “……”

  我又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一夜未睡的恶果一下子涌上来,刺得我头疼。

  “不过在死前,我得先弄清一件事。”他眉头拧的更重,看上去似乎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我暂时压了压心中火气,开口道:“你说,何事?”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眼熟的内侍领着一个姑娘过来,容貌上乘,衣着也不普通,往后宫那边去了。我从未见过她,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带进宫?”

  我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近来能够进宫的姑娘,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回程路上随手挑的那个要被送往悦溪的姑娘,要带去给宫中老嬷嬷调教两天,大致还算符合他的描述。

  “那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问道:“你觉得那是什么人?”

  温行简拂了拂衣袖,又进几步,微微弯下身子,道:“我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人,但是我还是生气。”

  ……听见这话,我第一反应竟是我的小叔叔他终于学会了不再嘴硬别扭,而是开始正大光明表露心思了吗?

  只是我面上依旧不显,侧了侧头,伸手推开他,道:“你逾矩了。”

  温行简道:“微臣对陛下确实逾矩了,但温行简对赵听澜却没有。”

  我皱眉道:“你觉得我能容忍你,就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吗?”

  他摇了摇头道:“你才没有容忍我,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以前总想着如今你为太子,将来便是皇帝,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是怎么也忍不了的。母亲说要我把你关起来,关一辈子,我想这样也好,现在折了你的羽翼,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可是我不忍心啊,你对我心软都是假的,你前一阵子还要打我,还要让我下狱。我对你心软才是真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被他气笑了,心中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他垂着眼并不看我,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明明有锋利的爪牙却不亮出来,只晃着软软的耳朵邀请我去摸一摸。

  好吧。好吧。

  我不再怪你就是了。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滚起来。我不与你计较了,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能补偿我的吧。”

  温行简眼眸一亮,抬起头来:“当真?你想要什么?”

  我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故作沉稳道:“随你。”

  他眼珠一转,一条腿就抬了起来跪在了我椅子上,微一使力,便整个人都坐在了我的身上。紧接着,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我的颈侧,我惊讶的睁大双眼:“你做什么?下去!这里可是御书房!”

  不说致鸿和一应内侍宫女,还有好几位大臣殿外等着呢!

  温行简丝毫不在意,反而对着我舔了舔唇,开口道:“御书房?”

  “……那岂不是更刺激?”

  “……”

  ……???

剧本:红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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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旗袍(4)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第一集

孟家村·日·外

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的宁静村庄,此时四下一片狼藉。几十个持枪土匪横冲直撞,凶蛮异常,村民被驱赶、殴打,不时还有恐吓的枪声,惊叫、惨叫不绝于耳。

旁白(男声):黔山地区,地处黔桂交界,地寡人稠,山高路险,自古以来,常有土匪出没,当地百姓世代饱受其苦。

匪众得意地堆积、捆扎抢来的东西:粮食、牲畜、衣物……

四个土匪把一个五花大绑的精壮汉子拖到昂立土台上的中年匪首面前。汉子已被打得遍体鳞伤,怒目瞪匪首,匪首狠狠一鞭居高抽下,汉子脸上立时又添长长血印。

被聚拢的村民们噤若寒蝉。

字幕:1930年。黔山。孟家村。

旁白继续: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匪患更甚。孟家村村民不堪压迫,奋起抗争,引来当地最大匪帮首领李莽亲率匪众前来报复。小小孟家村,遭到前所未有的大洗劫。

狭窄山道·日·外

一小队押送货物的队伍急切前行。

装货的麻包鼓鼓囊囊,结实捆扎在独轮车上,车头插小旗。

小旗特写:随疾行威风飘舞,“罗七镖局”的刺绣字号醒目。

三个“镖头”前后而行,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尤显年轻,有些瘦弱。跟镖的另四五个汉子倒更年长,也更精壮。

白净、相对瘦弱镖头对相对粗壮的镖头:虎哥,前面就到岔路了,盘龙垭的土匪经常从那里过,你看……

没等“虎哥”说话,一脸机灵气的镖头就抢过话:是啊,要不,绕开吧!

虎哥瞪他:怎么绕?都走到这儿了……

白净瘦弱镖头:就是的步云哥,好不容易到这儿了。

步云哥白他:那你什么意思?

虎哥:是啊,强子,你刚刚让我看,看什么?

强子:我是说,要不要先停一下,去前面打探打探?

虎哥:打探了又怎么样?真有土匪下来,莫非还真退回去不成?(瞟步云哥)步云,你说呢?

步云眼珠疾转,迅速扫视地形:我看强子这主意不错。

虎哥:啊?!

步云对强子:要不就你去吧。打探打探。

虎哥:不行!(瞪步云)亏你说的出口,咱师兄弟三个,就强子最小最弱,你让他去!

步云:他出的主意,他不去,还是你去啊?

虎哥:反正他不能去!轮谁也轮不着他!

镖师甲对虎哥:我说龙虎师傅,是不是真能歇歇啊?

龙虎:别叫师傅,我可不敢当。

镖师乙:叫什么不打紧,反正你是镖头,就说能不能歇吧!我们兄弟伙脚都走破了。你们这路喔……

说话间,几个镖师都停下。

龙虎:哎,我说……各位大哥,你们……

镖师甲:打探不打探是你们本乡人的事儿。出来时节说好的,我们管货,你们管路。反正,我们是走不动了!

步云也跟着停下:是啊虎哥,要不歇歇……歇歇再说!

龙虎:这山路越走越累,要不一口气过去,就……(瞪强子)哎!(低声对强子)都是你!

强子低头:怪我多嘴!可……盘龙垭……

龙虎:我就不信!就算真遇上了,他们还能不认罗七镖局的字号!

步云学镖师们的样子坐在大石头上擦汗:罗七镖局怎么了?人家有枪!这年头,早不是拳脚说话了。

龙虎:王步云!你怎么只顾长土匪志气,灭自家威风啊?!

王步云:我说错了么?

龙虎:你……

王步云:本来吗——什么年月了,还以为师父的烟杆子能包打天下哪!

龙虎:王步云!

强子:哎哎哎,二位哥哥,都少说两句……

王步云:再说了,朱老财的货,那是好押的吗?咱弟兄三个,虎哥你就算最大,不也没满十八么?你走过江湖吗?

龙虎:谁天生下来就走过啊?师父这不是让咱历练吗?!

王步云:历练也不能拿朱老财的货练啊!这要是土匪知道了,本来还未准儿想出手,晓得是他家的,还不得……嘿!(气闷地踹就近的货车)

镖师乙拍打他:轻点儿!搞坏了,卖了你祖宗八辈儿都赔不起!

黔山城朱家大院门前·日·外

精致的石板路铺出很远,石质牌坊虽已古旧破败,但仍显出曾经的显赫,门楣浮雕的“敕建国姓骁武公坊”字样依稀可辨。

牌坊过去一段,是豪阔的青砖大院门,形制轩昂的门镦、镇兽都斑驳不堪,厚重的三座大门倒像刚刚刷新过。

开着的侧门门洞处,一穿着富贵的文静男人把门观望,虽已鬓染白霜,但人还精神。

管家婆模样的中年女人从院里走来:老爷,别望了。这会儿该还在路上呢。路不好走,天黑前能到就不错了。

老爷:我真怕出什么闪失!

管家婆:把心放肚子里吧。有铁烟杆罗七爷押送,还不放心哪?

老爷:话是这么说,可……山里土匪到了抽红时节了,这批货是木家小姐点了名的,都是贵的没道理的洋货,真要有什么不测,折了财还在其次,再淘可就难了!罗老七的烟杆子,哪抵得过土匪的长枪火器!也怪我,该嘱咐送货那边带上几杆枪的……

一公子哥模样青年从他们背身方向街面上走近:那倒好了,不光送洋货给土匪,还饶上几杆枪,人家更乐!

老爷和管家婆都看过去。老爷顿时一脸寒霜。

管家婆迎过来拍打尘土:这话说的,还不是给你办事!(向后张望)跟你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少爷:我管?该他们管我!

老爷: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家里大小事情,一点儿都不操心,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少爷甩开管家婆,蹭过老爷进院:我长不大?长不大你着急给我娶什么亲哪!(走远,不回头)要我说啊,抢了更好,正好让木家退了这门糊涂亲!

老爷:你……(气呼呼指少爷背影)逆子!

管家婆:哎呀算了!你们这父子俩啊,就不能好好说话?

老爷: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人话吗?

孟家村·日·外

被捆绑的汉子让土匪结实捆在大树上,村民们被土匪持枪逼迫站成一堆,惊恐、同情地看着汉子。

匪首李莽持牛耳尖刀逼近:孟老大,咱该算算老账了吧?(忽然回头瞪众乡亲,高喝)我李莽恩怨分明,今天,是我跟孟老大了结旧账。(逼近乡亲)你们只要从此守规矩,(背指孟老大)不跟着这样的家伙给爷找不痛快,大家就相安无事!(回瞥孟老大,转回众乡亲,忽然暴喝)听明白没有?!

话音未落,他忽然反手一甩,牛耳尖刀飞出,钉入孟老大肩窝,深没。

众人惊呼,儿童尖叫。

血光飞溅,孟老大拼力忍痛不出声。

李莽回转,凶狠逼近孟老大:本来,我要的不多,你非鼓动这些愚民不交,我来了,你们只会折得更多!(恶狠狠拔出刀,闪身躲过喷出的血雾)

孟老大忍痛喘息:李莽,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就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李莽望天:好!(看孟老大)好!(竖拇指)一个采药的,骨头挺硬!(低声)不怕死是吧?(缓缓走开)

孟老大:怕有用么?

李莽猛转身,死盯孟老大:说句软话,饶你不死!

孟老大:呸!跟你这样的野狼恶鬼服软,不如去死!你们除了欺负老实百姓,还有什么本事?

李莽又甩手,刀飞出,钉入孟老大另一侧肩窝。

孟老大住声,忍痛。

李莽阴笑:本事是不大,治你这样的绰绰有余!(冲匪众喊)三刀!

三刀!丁三刀!

村子深处跑来一精壮匪首:这儿呢!(疾近李莽,身后几个喽啰紧跟)大哥!

李莽瞥一眼血淋淋的孟老大,对丁三刀:他家那个女子呢?

丁三刀:没有啊!整个村子都搜遍了!连鸡窝都翻个儿了也没……

李莽没等他话说完就给他一个耳光:找去!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瞪孟老大)我就不信,你骨头硬,你女儿骨头也硬!

孟老大愤怒:李莽!你个王八蛋!有种冲我来!

他奋力挣扎。

李莽淫笑,众匪跟着淫笑。

孟老大目眦尽裂:李、莽!你这恶鬼……我跟你拼了!

他奋力挣扎,肩头伤口不住喷血,嵌入的尖刀竟然顶出来,带出老大血雾。

红红的血雾,弥漫整个画面。伴随孟老大“拼了”的放大回声。

山野·日·外

血红的画面,幻化成少女红衣。

长辫、红衣、精巧的草药背篓、少女跃动的身姿。

她步伐欢快,哼着《好花红》民歌曲调,正向一道山梁走去。

旁白:那年,她还没满十四岁。第一次独自山上采药。因为路上贪玩,躲过了灭顶之灾……

山道岔路口·日·外

龙虎疾来,机警四望,强子从后面跑来:虎哥!

龙虎惊回看:你怎么来了?

强子:主意是我出的,我不来谁来?

龙虎: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强子:你说的对啊!

龙虎:嗨!我就是嘴上没把门儿的,你还不知道!回去!

强子:不,我跟你一起!

龙虎:那那边怎么办?

强子:二师兄在啊!

龙虎:他?他在还不如不在!

强子:别这么说二师兄,他人机灵,比我强多了!

龙虎:机灵?是!他太机灵了!

强子:师父平日就总训他,他心里够憋屈了,你就别再训他了。

龙虎:我训的着他么!他也得听啊!

俩人隐入一大石后观望岔路口。

龙虎:我可告诉你啊,师父训他,训我,训你,都得听着,都对!

强子:我晓得。

龙虎:你晓得什么呀!告诉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啊——(压低声音)我听见师父跟师娘讲,后悔收了王步云这个徒弟呢!

强子惊诧:啊?

龙虎:啊什么?师父那样讲,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你瞪什么眼?

强子:不是……我……

龙虎看路:你什么?你老实本分,师父师娘都喜欢!别跟老二瞎起哄!他……

强子:不是!我是说,你……

龙虎看他:我怎么了?

强子:你……你怎么偷听师父师娘讲话啊?

龙虎错愕:我?嗨你什么意思啊?!

孟家村·日·外

丁三刀搬来一把破旧藤椅:这穷村子也没别的了!(谄媚地用袖子擦拭,冲李莽)大哥,请!

李莽大喇剌坐下,得意地瞥被堵了嘴,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孟老大,又看惊恐聚集的村民。

村民们都低着头,大人捂住孩子们的眼睛。

李莽对丁三刀:人撒出去了?

丁三刀:撒出去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子,跑不出多远!

李莽:好!那就等着!你看这帮刁民,已然不敢看孟老大了。待会儿,抓到他家那个……那个……叫什么?

丁三刀点头哈腰:孟采红。

李莽:对!孟采红!抓到那个孟采红,当着面儿,给她爹点天灯!

丁三刀:是。

李莽:最好等到天黑,那点起天灯才好看!

丁三刀:要是早点儿抓到那女子,还是早些点更好!

李莽:怎么?

丁三刀俯近低声:天黑有天黑该做的事啊……

李莽想了想,忽然坏笑,指丁三刀,低声:你小子,论恶,老子得叫你大哥!

丁三刀:大哥别这么说,我这也是……

李莽:你就不怕损了阴德!人家才十三四!

丁三刀:不小了。

李莽冷哼,不看他。

山道岔路口·日·外

龙虎强子趴在大石后面,机警看着一队土匪经过。

强子:真有土匪啊!

龙虎:嘘!小点儿声!怕土匪听不见啊!

强子低声:怎么办?要不要回去告诉二师兄?

龙虎:别急,看看再说。要我看,这帮家伙不像要往咱们那边去。

强子低声:你能看出来?

龙虎低声:这不正看着呢吗!

强子窃笑。

龙虎:笑什么?

强子:没什么。我刚不知怎么,忽然想,你要是土匪……

龙虎(不觉大声地):屁!你才土匪呢!

路过土匪听见人声,擎枪止步,警觉四望。

小头目:什么人?!谁?!

暗处的龙虎强子惊骇。

强子轻轻拱了拱身,似要直起,龙虎一把扯住。

山道押送队伍暂歇处·日·外

王步云和“押货”的众镖师散乱四坐,一派悠然。

镖师甲:我说这位小师傅,你们罗七爷这趟怎么不出马啊?

王步云:那你得问他老人家自己。我怎么晓得?

镖师乙:这趟可是细货,他就真放心让你们几个毛头小子……

镖师甲狠狠瞪乙一眼。

乙不服气地:怎么了?说错了么?(指王步云)这不是毛头小子,还是老大汉子啊?!

王步云不屑地一笑。

镖师乙:敢问小师傅,今年贵庚啊?

王步云:问我哪?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师父拣来的小要饭的,还真不晓得自己生辰八字。

镖师乙:嘿!你小子!(对甲)看见了吧,连自己多大都不晓得,这罗老七,咱这趟,可都是细货啊!

镖师甲:要死啊你!(机警四望,压低声音)细货细货,嚷什么?怕土匪听不见啊?!

王步云:嚷吧!听不见!(看着镖师们纳闷的样子,得意地)我不晓得生辰八字,可这四下道路,还是熟的。咱现在这地方,正在山窝子边上,传声远不了。除非有人……(戏谑地看路边深不可测的林莽)

镖师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起身围住货物。

王步云乐不可支,虚点如临大敌的众镖师:老大汉子!老大汉子……哈哈……

山道岔路口·日·外

龙虎护着强子躲在大石后,大气不敢出。

土匪摸近,长枪拨弄草木。

小头目:到底有没有啊?

匪甲:像是没有。

匪乙:可刚刚明明听见……就这边啊!

小头目:找不到算了。办正事儿要紧!走!

匪甲马上就要绕到石头后面看见龙虎强子了,闻言转身离去。

匪乙不甘心:要是真有人,就不怕背后给咱来一下?

小头目:那他妈是吃了豹子胆了!别说不上道的,四下十几二十个山头上的人下来,只要一报盘龙垭名号,谁敢不乖乖让路?!

匪乙:那倒也是。(走开)

众匪聚拢。

匪甲:也未必全让路哦,猫儿山那个新二当家的,就是个混种!

小头目:呸!二当家的。他卢永海算个屁!猫儿山是没人了,尊了这样混球坐第二把交椅。他要敢来,老子……

匪甲:行了吧你,卢永海真要来了,咱就这几个人几杆枪,还真不好对付。

小头目:我就快快嘴巴。真来了……屁!什么来了去了的,办正事儿!天黑前抓不住那小女子,都他妈得挨鞭子!

众匪走远,龙虎露头,手下按着强子。

强子拼命探出,低声:走了?

龙虎低声:这帮兔崽子,又有哪家女子要倒霉了!

强子:又想拔刀相助?别忘了咱的正事儿。

龙虎瞪他:狗屁正事儿!真要能拔刀相助,总比帮朱老财押货强!

强子:你看,劲儿又上来了。办完了事儿再行侠仗义好不好?

龙虎苦笑。

强子:再说,他们有枪,你功夫再好……

龙爷:行了!他们有枪咱没有,不用你告诉我!我没那么傻!

孟家村·日·外

孟老大浑身是血,已经晕厥。

李莽端坐着抽水烟,呛得咳嗽:三刀啊,这什么烟哪?呛死人了!

丁三刀:烟是寨子里带出来的,是大哥气儿不顺,不是烟的事儿。

李莽瞥孟老大:让他醒着!别想给老子耍死狗!

丁三刀:是!(招呼匪徒)弄醒!

山道岔路口·日·外

匪徒望不见了,龙虎对强子:走了,回去,赶快过!

强子:他们要是回来呢?

龙虎一愣:回来?

强子:他们刚刚不是说要找什么小女子吗?

龙虎四望: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小女子?

强子:荒郊野外,他们莫非不晓得?不是就找呢吗?你晓得他们就不会回来?就没有第二拨,第三拨也去找?

龙虎:第二拨?第三拨?

强子:你没听出来啊?要找的小女子,挺要紧的。找不到,那帮回去得挨鞭子。

龙虎想了想:有理!还是你心细!(揪下几片灌木叶给强子看)这行么?

强子一怔:什么?(看叶子)什么行不行?

龙虎:你不是吹树叶一绝吗?

强子恍悟:啊!对对!行!(接过叶子看龙虎)吹什么?

龙虎:啧,傻了啊你!吹什么……我去叫他们过来,不然,王步云能领头睡大觉!你就留在这儿,吹你最拿手的。我们听着,就知道没事。

强子:土匪又来了,我就停,你们就知道了!

龙虎:对了!还说老二机灵,你这才叫真机灵哪!(亲热地胡噜强子一把)藏好,别让人发现了!(疾去)

强子看他背影,叨咕:我机灵?(摇头)这不成吹匪哨了?(想了想,树叶放在嘴边吹起来)

龙虎疾行,身后响起悠扬的《好花红》曲调。

龙虎稍驻足听了听,满意地离去。

山梁·日·外

红衣长辫采药少女轻快而下,忽然听见隐约的《好花红》曲调,兴奋循声。

她走的是野坡,脚下很利落,显然常走。

几乎平行的狭窄山道上,刚刚经过岔路口的土匪们相向而行,并没看见少女,眼看就要交错而过。

他们也听见了背后吹树叶的声音,小头目驻足,余者跟着停下,机警聆听。小头目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少女没察觉土匪,一味循声跑去,不觉攀到一相对高处。

慢镜头:少女看似随意地撇头看去,脸上忽然笼上惊骇。

视线中,浓烟升起的地方,正是涂炭中的孟家村!

一组定格镜头:少女惊骇的神情。少女疾跑的身影。燃烧中的孟家村。少女矗立崖边的身影。少女瞪大的秀目。

孟家村·日·外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燃烧的房子。

李莽起身高喝:不是我姓李的为难大家,(一指孟老大)要记账,就记在他头上!

匪徒正拿火把烧孟老大伤口,孟老大愤怒至极,奋力吐出堵嘴破布:李莽,你个恶鬼!

李莽不理,对众乡人:要不是他挑头抗着不交供奉,我不会下山来理论!

孟老大:强盗!

李莽:既然我下来了,就不能无声无息的。今天给大伙儿留个念想,长长记性!

一老年村民跪下:李寨主,开恩吧!都是孟老大鼓捣的啊!

孟老大:老伯!你……

老村民:我们不敢跟你老为难哪!求你看在世代乡亲的份儿上,放后生们救救火吧!

孟老大:老伯,别跟他服软!

老村民:大郎啊,都是你害的啊!你就服个软,别连累大伙儿了!

孟老大气结:你……

又有十几个村民相继跪下:李寨主开恩哪!

孟老大一脸悲愤,仰天大吼:这是什么世道啊!

李莽得意地笑,不回头指孟老大:把他舌头割了!

丁三刀:是!(抽刀)

李莽拦住:没说你!你,快去,亲自逮那个孟采红!要快!

丁三刀:是!(挥手招呼匪众)跟我走!(疾去)

李莽低声招呼身边手下:割舌头!你去!(对众乡人)都起来!火不能救!不然,你们记不住!

孟老大嘶吼:乡亲们,都看见了吧!土匪的心是黑透了的!越服软,他们越欺负咱啊!

匪众欺近,掰扯孟老大的嘴。

孟老大拼命喊:别怕他们啊!别……啊……

尖刀插入嘴里,鲜血涌出,嘶吼含混而不绝。

山梁·日·外

红衣长辫少女忽然发足狂奔而下,火红的身影闪耀在葱绿之间。

山道上,匪徒甲瞥见,捅捅小头目。

小头目看过去,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抓住她!

少女听见,驻足循声。

山道岔路口·日·外

强子听见土匪喊声,停止吹树叶,机警四望,不觉直起。

山道·日·外

镜头飞掠到此,龙虎王步云和众镖师正赶过来,眼看到岔路口。

吹树叶声停止,龙虎急忙示意停下。

王步云:怎么了?

龙虎:强子不吹了!有事儿!

王步云惊慌:那快退啊!

龙虎:等等!

王步云:等什么等啊?!盘龙垭啊!(招呼众镖师)退退退!快!

龙虎:我说了等等!

王步云:等土匪来劫啊!退!

车队疾速调头。

龙虎:你们……嗨!(气闷捶树,忽然想到什么)强子!强子!(对王步云)我去看看强子!(疾去)

王步云:嗨!你走了,货怎么办?!

镖师甲:你不是路熟吗?快说怎么绕!

王步云:都到这儿了,还怎么绕啊!

山梁~山道岔路口·日·外

红衣长辫少女向岔路口奔跑,土匪们在后面追。

少女跑的很快,土匪追不上,举枪。

小头目按下枪:找死啊!大哥要活的!

匪甲:到底是不是啊?

小头目:管她是不是呢,先抓了再说!

匪乙:看着像,不是说穿红衣服吗?

小头目:背着的要是药篓子,就是!追!

强子看见少女向他这边跑来,看清了后面的土匪,惊慌四顾。

视线里,龙虎跑来。

强子:大哥!

龙虎:怎么回事儿?!

少女看见强子,喊:救命啊!

土匪听见,小头目:有接应!(举枪)小心点儿!

龙虎看清少女,冲强子喊:谁呀?

强子摇头。

龙虎看清后面的土匪,对强子:快去找步云!

强子:你呢?

龙虎:到跟前了不管,还是男人吗!(越过强子身前的大石跑向少女)别怕,过来!

土匪小头目:真他妈是接应的啊!看清楚几个人,给我灭了!

众匪呼啸涌动。

龙虎冲强子喊:快走啊!(高高跃起,扑向少女)

众匪举枪。

强子放弃逃跑,斜刺里冲出,跃起,飞腿扫过土匪们的枪口。

啪啪啪啪一阵乱枪,都因强子的“破坏”而打空。

山道·日·外

王步云等听见枪声,更加慌乱。

镖师甲:真有土匪啊!快!

王步云:这边!(指向一个方向)

镜头顺他指的方向疾掠到较远处,丁三刀正带一队土匪疾来。

丁三刀:是这边响枪么?

手下甲:错不了!

丁三刀:这帮笨蛋!开什么枪啊!快走!

岔路口·日·外

强子施展功夫,扑倒土匪小头目,制住他持驳壳枪的手,嘶喊:大哥快走!

龙虎一把把愤怒看土匪的少女拢在身后:快跑!(对强子)你也快跑!交给我!(对少女)跟着他!(冲向正拉栓准备再射击的土匪)

强子迫使小头目丢了枪,不顾一切扫腿,绊倒了就近带来匪甲和乙,他们的第二枪又放空。

强子的腿顺带把小头目丢下的驳壳枪扫向冲过来的龙虎:虎哥!

龙虎看到,飞身迎向三个土匪,双腿凌空,带风飞剪,踢歪了他们的枪口。又一通枪放空!龙虎落地,抄起驳壳枪,啪啪啪打了几枪,枪身乱跳,子弹尽数打飞,可土匪们却吓得缩头。

山道·日·外

王步云等疾行,不料在转弯处遭遇冲过来的丁三刀一伙。

双方都一惊,下意识停步对看片刻。

丁三刀反应过来,拔枪,众匪举枪。

镖师甲:土匪啊!

镖师乙:这他妈带的什么路啊!

王步云闪身跳进草丛。

啪啪啪啪,丁三刀等开枪,镖师们顿时倒下几个,只剩吓傻了的甲乙。

丁三刀视线飞速掠过歪倒的独轮车。

特别镜头:丁三刀视线定在鼓鼓囊囊的麻包上,穿透里面的布匹稻草等物,到了内核包裹的精美小箱小盒。

丁三刀(0S):几个破麻包,用这么大架势吗?!(喊)弟兄们,下货,八成有细软!

众匪应声。

王步云伏在草丛里,惊恐看土匪逼近货物。

镖师甲猛抢护货。

啪的一声,脚前土路炸起弹洞,他顿时停住。

镖师乙紧张后退,忽然瞥见藏着的王步云。王步云冲他竖食指,摆手,一副紧张、乞求之态。

镖师乙正想挪向王步云,忽然岔路口方向又响起枪声。

岔路口·日·外

龙虎再次架开土匪的枪,手里的驳壳枪脱手落地。

躲在大石后面的少女惊讶看着石头上新添的弹痕,眼里没有惊恐,却充满愤怒。

强子跟小头目厮打,虽有武功,却人小力亏,不得施展。

龙虎打的虎虎生风,接连撂倒几个土匪,踢开他们的枪。

小头目压住强子,抽出匕首,狠狠戳下去,强子奋力双手抵住,刀尖就在眼前毫厘之处。

少女一跃而出,解下背后药篓,掷向龙虎圈内“漏空”的一个土匪,这家伙正抄起丢在地上的驳壳枪。

药篓飞袭过去。

姑娘银铃般的喊声:小心!

话音未落,药篓到,正打在匪徒持枪手上。

啪,子弹打飞,枪落地。

龙虎惊回看。

红色身影一闪,一枚石子飞向压在强子身上小头目的耳侧,正中。小头目顿时惨叫捂住,强子趁势翻滚过来。

龙虎喊:怎么还不跑啊?!

少女:往哪儿跑啊!那边还有!

说着话,她居然飞身跃起,一脚踢在被药篓打歪的土匪面门上,自己也失衡跌倒:哎呀!(显然被什么东西硌到,一脸苦楚)

龙虎一把把她揪起搡开:快跑!

少女趔趄翻滚,随手抄起硌在身下的硬物,定睛看,吓了一跳,是驳壳枪!

被她踢倒的土匪怪叫着扑来,少女不及起身,“啊”的惊叫,下意识枪口指向土匪。

啪!

土匪定住,背身窜出血肉。

所有人都定住。

少女溅了一脸血,雕像般凝固着惊骇的神情。

山道·日·外

丁三刀持驳壳枪逼近吓得颤抖的镖师甲乙:谁想先死?

说着,他冲倒地呻吟的两个镖师开枪,迸出老大血花。

镖师甲乙齐齐跪下,草丛里的王步云惊恐地闭上眼睛。

中枪镖师连惨叫都没发出就翻了白眼,垂死痉挛着。

镖师甲:好汉饶命!我们……我们这是……

镖师乙:不关我们的事啊大爷!混口饭吃!混口饭吃啊!(瞥王步云藏身地方,惊讶地瞪大眼睛)

王步云已不见。

丁三刀看见他目光,根本不看就撇手打过去几枪,王步云刚刚藏身处的灌木枝叶乱飞。

岔路口·日·外

枪声传来,小头目来了劲头,推翻强子:弟兄们,援兵来了!收拾了这几个杂碎!

龙虎:你才杂碎呢!(冲过去)

强子欺近红衣少女:快跑!

少女双手僵握手枪,颤抖着:往哪儿跑?!

强子:回家!

少女忽然想起什么:啊!对!家!回家!(扭头就要往坡下冲)

强子担心地:哎你!

少女发现枪还在手上,返回:给你!

说话间,一匪徒持尖刀扑向强子。

少女:小心哪!(本能举枪)

啪!

子弹穿过跟强子近在咫尺的土匪太阳穴。

强子不敢相信地看着土匪直挺挺倒下,就在后脖子边上的刀尖随着持刀土匪的倒下远离。

龙虎:妹子!好枪法啊!

小头目胆寒地看少女。

强子抵挡一土匪,另一土匪举枪喊:让开!(拉栓瞄准强子)

少女往前冲:小心!(抬手冲端枪土匪)放下!

啪,她手里驳壳枪走火,子弹却钻入端枪土匪心窝。

少女惊骇不已,死死盯着不住颤抖的持枪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龙虎:妹子,快跑!

强子:是啊,你闯大祸了,快回家!

少女:哦!(举枪摇摆)你们谁要?

龙虎:丢给我!

少女:哦!(凑近龙虎)

她刚要扔枪给龙虎,小头目却趁龙虎走神,破了龙虎的招术,猛扑向少女。

龙虎被搡远。

少女见小头目扑来,急切收枪,冲跌倒的龙虎喊:过来点儿啊!

小头目扑到,饿狼般去叼少女持枪手。

强子扑救,少女喊:给你吧!(枪转手)

小头目:做梦!拿……

后面话还没出口,又是“啪”的一声。

一声惨叫,小头目身上扬出血花,人怦然落地,痛楚痉挛着。

剩下的两个土匪惊恐万状。

匪甲:妈呀,遇见活阎王了!

少女举枪转圈,异常紧张:哪儿呢?阎王在哪儿?(枪口横扫)

龙虎强子都吓得趴下,两个土匪干脆丢了枪跑掉。

少女:哪有阎王?(嘶喊)哪儿呢啊?!

龙虎强子一边一个匍匐着凑近。

强子:没阎王!说你呢!

少女:我?(看他俩趴着,关切欺近)怎么了你们?

龙虎抬手遮挡躲避:你先把那玩意儿放下!

少女:哪玩意儿?

强子:枪!(抱头)

少女反应过来,看枪,不觉枪管冲了自己。

龙虎:小心!

强子:快扔了!

(OS)丁三刀:没错!(拉开长枪枪栓,逼近)听他的,把枪扔了!

他举枪对准少女,身边几个匪众纷纷举枪。

少女僵住。龙虎强子也趴着僵住。

黔山城罗七镖局门前·日·外

镖局座落在县城主要商业街上,四下都是各色店铺。

门楣朴实,在花花绿绿中显得有些单调,上面“罗七镖局”金字招牌却很霸气,匾额下还悬着一个硕大的熟铜烟杆。

两鬓斑白、一身硬朗的罗七爷操着跟悬在匾额下的烟杆十分相似的足有三尺长的粗大铁质烟杆,抽着烟从正堂踱出大敞的门张望。

路人经过招呼:七爷,发财啊!

罗七爷宽厚一笑:借你吉言了!(目送路人经过,笑容收敛,叨咕)发什么财啊我,镖局子越来越难开了!

山道岔路口·日·外

丁三刀引众匪欺近,恶狠狠地:谁打死我这么多弟兄?找死啊!

少女:是我!

丁三刀:你?!(不敢相信地)哪路的?

少女:哪路都不是!孟家村的。

丁三刀一凛:孟采红?!

少女: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丁三刀:找的就是你!(欺近)

孟采红举枪:别过来!

丁三刀:放下!(驻步)

孟采红:我……我……他们……

丁三刀:什么他们你们的,乖乖跟爷走!(挥手,众匪涌动)

孟采红举枪:别过来!(下意识扣扳机)

啪,丁三刀身边匪徒中弹,哼都没哼就倒下。

丁三刀吓的不善,隐身到大树后:妈的,邪门儿了!

众匪跟他躲避。

丁三刀气急败坏:弟兄们,这女子害了咱这么多弟兄,我作主,灭了她!大哥怪罪下来,我顶着!给我招呼!

顿时,乱枪响起。

龙虎一跃而起,在弹雨中扑倒孟采红,臂膀处溅出血花。

强子也扑过来:虎哥!

龙虎一手一个拢着强子和孟采红翻滚到大石头后面:糟了!这帮土匪从步云他们那边来的,货!

强子:别管货了!你怎么样了?

孟采红:是啊,这位大哥!

龙虎:别管我了就!

子弹不断打在大石头上,迸出大块大块碎石,发出尖利声音。

龙虎对强子:你,快带这妹子走!

强子:那你呢?

龙虎:少管!走!

孟采红:大哥!

龙虎:快啊!

孟采红把枪杵给龙虎:给!

龙虎推回:还是你拿着管事儿!

孟采红:我不是故意的!

强子:不是故意的?

龙虎:那就更不得了了!

丁三刀步步进逼:孟采红,枪丢出来,乖乖跟老子们走!不然,让你生不如死!

强子对孟采红:他们要抓你?

龙虎:废话!

孟采红忽然想起什么:村子!冒烟!(冲石头外面丁三刀方向喊)干吗找我?

丁三刀:接你回去,看你老子被点天灯啊!

龙虎强子孟采红闻言都大惊。

孟采红:爹!我爹!(猛然起身)你们……

啪啪啪啪,一阵子弹袭来,强子大力拽回她,采红的额头不知被子弹还是碎石擦破,流血。

采红流泪:我爹!我看见了!

龙虎:看见什么?

采红:我们村子冒烟呢!

龙虎反应过来:是他们!狗日的!

丁三刀:快丢了枪跟我走!不然,冒烟的就不是你们村的房子了!

采红喊:你们把我爹怎么了?

丁三刀:你自己回去看看不就晓得了?再不回去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采红愤怒地:我爹招你们惹你们了?!

丁三刀欺近:留着这话问我们当家的吧!我……

采红忽然起身,飞速举枪冲丁三刀,击发。

丁三刀吓得愣住。

咔嚓。枪卡壳。采红愣住。

丁三刀:哈!没子弹了!弟兄们,上!

龙虎:跑!(大力拉扯强子和采红)

采红愤然把驳壳枪掷向丁三刀。

丁三刀不防,被结实打中面门,“啊”地惨叫着捂住一侧眼睛,血从指缝里奔涌而出。

他怪叫着嘶喊:都他妈给老子灭了!

众匪呼啸冲来,龙虎两手分别拉着强子采红逃向灌木深处。

黔山城罗七镖局门前·日·外

罗七爷还在门口望,有些出神,竟不怎么答理路过熟人的招呼。

穿着朴素,丰韵犹存的柳枝(罗七爷妻子)跟出,给罗七爷披上褂子:早知道这么望,还不如你自己去呢!

罗七爷甩掉褂子:嗨呀!我又不冷!(很响亮、霸气地在门楣上磕空烟斗,火星四溅)

柳枝:你是不冷,你浑身燥的慌!(收拢褂子,也张望)既放孩子们出门,就别操那么多心。

罗七爷:能不操心吗!他们还小啊……又都是第一次走江湖。

柳枝:龙虎不能算第一次吧,他……

罗七爷瞪她:当镖头是第一次啊!

柳枝:是!你对!你老对!那你还放他们出去!

罗七爷:不然怎么办?朱家催那么紧,这边贵阳吴先生的事又不能不办,这不是错不开身儿吗!

柳枝:那就推掉喽!总好过这会儿扒心扒肺地望!

罗七爷:妇人之见!(伸过烟杆,柳枝见机地转向正堂)他们不历练历练,怎么行啊!

柳枝拿了烟丝火柴回来,给罗七爷装烟,装得很用力,可伸长着的烟杆却纹丝不动。

柳枝:就是历练,也用不着拿朱家的细货练啊!这万一要是……

罗七爷:打嘴!

柳枝立刻住声,擦着火柴凑着点烟。

罗七爹底气很足地吸,嘴边冒出浓烟:放心吧……

柳枝甩了火柴头转身回去:不放心的有一个!

罗七爷看她背影:你……(叨咕)这婆娘,越老脾气越大了!

(OS)文雅的青年男声:请问罗七爷在么?

罗七爷循声回望,一个白净青年一袭长衫站在近前,正谦和拱手。

罗七爷打量:看着眼生得很哪!

青年发现他的烟杆,很谦和地微笑:想来尊驾就是罗七爷了!(一揖到地)学徒赵剑这厢有礼!

罗七爷一愣:赵剑?学徒?

赵剑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城东回生堂新学徒赵剑,拜见罗七爷。

罗七爷恍悟:噢……对对!乔老郎中打过招呼的,看我这记性!赵先生请!

赵剑拱手:不敢!七爷请!

孟家村·日·外

大片房屋坍塌成焦炭,被土匪们强行聚拢着的村民呼天抢地:“这叫什么事啊”、“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大郎啊,你害死大伙儿了”、“早知今天,还不如不挣巴呢呀”……

李莽和一些匪徒在吃喝,到处是血淋淋的畜禽残体、皮毛,硕大火堆上烧烤着刚刚宰杀的畜禽。

孟老大从头到脚披血,软软垂头,大腿上一大块新鲜血迹。

一大块血淋淋的肉被土匪拎着往火堆去。

李莽叫住:慢着!

拎肉土匪停步:大哥!

李莽:拿过来我看看。(瞥晕厥的孟老大)孟老大的肉,我得闻闻,到底有多大血性!

山坳·日·外

龙虎拉扯着强子孟采红奔跑,后面土匪穷追不舍。

他们穿过一片密林,土匪胡乱开枪,三人发足狂奔。

孟家村·日·外

李莽用牛耳尖刀扎起肉端详,听见枪声,皱眉:这个三刀,这么点儿事儿,响了多少枪了?!子弹不用钱的?!

他恶狠狠咬了一口生人肉,惬意地嚼着,含混地吩咐:再去几个人,找到丁三刀。告诉他,实在抓不住,打死拉倒!

手下:是!(疾去)

他似乎品着肉味,一小头目欺近:大哥……那,点天灯……

李莽:等等!(又嚼两下)孟老大是条汉子,吃了他的肉,补血气!让弟兄们都尝尝!

小头目惊骇:啊?

李莽瞪他:听不懂啊?!(指孟老大)把这家伙给我零割了,每人一块,吃了他!

村民和很多匪徒闻言都惊恐唏嘘。

小头目:这……大哥,还是……还是……点天灯的好……等……

李莽:怂包蛋!不敢是不是?

小头目慌张:不不……不是!

李莽:跪下!

小头目条件反射般跪倒:大哥——

李莽猛然捏住他嘴,人肉杵进去:吃!给老子吃!

山坳·日·外

龙虎强子孟采红跑出树林,孟家村坝子在望。

孟采红忽然地:坏了!

龙虎:怎么了?

孟采红:走绝了!下面是个崖!

龙虎:怎么不早说?!

孟采红:吓忘掉了!

强子:怎么办?

龙虎回头,匪徒已出树林,正举枪跑来。

龙虎问孟采红:下面有水吗?

孟采红摇头。

龙虎:有坡吗?

孟采红想了想,皱眉。

强子:虎哥,你是说跳下去?

龙虎:不跳怎么办?

孟采红:我跳!摔死也比让抓了强!(逃猛甩开龙虎的手奔去)

龙虎:嗨!

土匪追来:站住!(蹲身开枪)

龙虎强子猛跑追孟采红。

龙虎:回不去了!敢不敢跳?

强子:敢!小女孩都敢!

龙虎:对了!不一定死!

他们奔到崖边,眼见孟采红一跃而下。

龙虎:走!(忽然推倒强子,纵身跃向孟采红跳下的地方)

强子起身:虎哥!(看看土匪们,一咬牙)等我啊!(奔向崖边,纵身跳下)

土匪们追到,猛然停步,战战兢兢看崖底。

匪甲:完了完了,这下去还有命啊!

匪乙:没命了不正好!

匪丙:可那女子……

匪乙:傻了啊你,三爷刚不是说,死了他顶着吗!

匪甲醒悟:对啊!三爷!(回望)三爷呢?

黔山城罗七镖局·日·内

罗七爷满意地打量赵剑:看你不像个练武的,跌打损伤这么明白,不容易啊!

赵剑谦恭地:师父吩咐,不敢不用功!

罗七爷:好!好!年轻有为!这往后,黔山,又多个好郎中了!

赵剑起身施礼:借您吉言!

罗七爷:客气!(指茶杯,示座)

赵剑行礼致谢,谨慎坐回。

罗七爷:贵阳多好啊,干吗来这穷乡僻壤?

赵剑:黔山虽偏僻,在黔南一带,却不算穷。可比起贵阳,是缺医少药啊。再则,这里紧靠大山,取材便利。学手艺,图的是精进,而非繁华。悬壶修医,便应济世助人……

罗七爷笑眯眯看他:有志气!有志气!

赵剑:七爷谬赞!(俯近低声)晚生其实也有私心——小地方,郎中少,病人多,多得历练,容易传名……

罗七爷哈哈笑:这倒也是实在话!(起身)好!赵先生,尊师的意思,我全明白了。请转告他,尽管放心。我在乡下还有学武堂,练武的后生不少,这跌打损伤药的配方和去路,保管尽力!

赵剑施礼:那我代师父先谢过了!

罗七爷:我还有事,改日再聊!赵先生……

赵剑:我会时常讨教。不过,您要老呼先生,我可不敢来了。

罗七爷大笑。

孟家村坝子边缘崖底·日~黄昏·外

灌木丛中,紧紧搂着小采红的龙虎先醒来,看看怀里的采红,探鼻息,臂膀的伤让他皱眉,随即又看见一旁晕厥着的强子,眉头更紧。

旁白:他们都活着!这简直是个奇迹!

(叠画)

龙虎忍痛把采红摆舒服,还细心地在她头下垫上圆滚滚的石头。接着去摇晃强子。

旁白继续:这个奇迹,在三个人心里,都种下了萦绕一生的深深心结……

(叠画)

小采红额头伤处简单处理过了,龙虎伤臂扎了布条,正给强子简单医治,强子说着什么,龙虎猛醒,忍伤背起昏迷不醒的采红,拉着强子踉跄而去。

(叠画)

他们的身影远去,消失。

旁白继续:让他们相信,冥冥中,有什么无法抗拒的力量,用这种方式,把三个人的命运,从此紧紧纠结在了一起。

(叠画)

黄昏,土匪们摸过来,发现了地上的血迹,迷惑四望。

黔山城罗七镖局·黄昏·内

柳枝正在掌灯,朱家的“老爷”气急败坏转圈,罗七爷也是一脸忧虑,闷闷地抽着烟。

朱家老爷:我告诉你罗老七,这批货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

罗七爷:你怎么?真要有闪失,我三个徒弟的性命就搭进去了!

朱家老爷:那是你的事!我就要我的货!

罗七爷:你这是人话吗?!三个徒弟,三条性命,什么货抵的了?!

朱家老爷:你们就是拿命挣饭吃的!别跟我算计一条人命抵多少,三条人命又抵多少!

柳枝听不下去,想插话。

罗七爷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去后面。

柳枝迟疑一下,轻叹一声离去。

罗七爷当啷啷响亮地往空着的铜火盆里磕烟杆,火星四溅。

朱家老爷有些怯,瞪他:我话可能说的不太中听,可你是老江湖了,这字号不是唬人的吧?

柳枝出来装烟,罗七爷啪地把铁烟杆拍在八仙桌上,吓了柳枝和朱家老爷一跳。

罗七爷白愣柳枝:谁让你出来了?还不快去给孩子们备饭!(看敞开的门外天色)说回来就回来了!

朱家老爷:当真?

罗七爷:你还盼着他们回不来啊?

朱家老爷苦笑:当然不是!人回来了……

罗七爷:放心,人回来,货就能回来!

朱家老爷:这可是你说的!

罗七爷:我罗七行走江湖三十多年,没说过一个字儿空话!

朱家老爷:我可告诉你,讲好是你亲自押货的,你没去……

罗七爷:我讲了好几遍了,事情冲撞了!还不是你,催催催!

朱家老爷:好好好!我不跟你扯这个,我只告诉你,要是你徒弟人回来了,我的货没回来……

罗七爷忽地抄起烟杆,朱家老爷吓得后退:干什么?

罗七爷阔步走向门外。

朱家老爷紧跟:哎,你要怎地?

镖局门前·黄昏·外

罗七爷冲出门,站到街当中,仰望镖局招牌。

路人不觉观望。

朱家老爷跟出:干啥这是?

罗七爷烟杆指招牌:看见了?这招牌,在黔山城挂了二十年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环顾驻足观望的路人)正好,大家也都做个见证——(对朱家老爷)要是我徒弟人回来了,你的货没回来,我罗七,当众,正晌午,亲手砸了这招牌,从此不问镖行!

众人唏嘘。

朱家老爷惊诧地:罗……罗……你这……这是……

罗七爷呼地反剪了烟杆,气哼哼抢回,不回头,朗声:姓罗的说到做到!

孟家村·黄昏·外

火堆旁摊着一扇破门板,丁三刀晕厥在上,满脸满身血污,一只眼睛上敷着泥巴样草药。一长须长衫郎中模样的老者在旁把脉。

村民们跪成一片呜咽求饶,声音嘶哑,言语含混。

李莽缓缓踱步,一脸杀气。

老郎中凑近:大当家……

李莽:怎么样?

老郎中:三当家的脑袋受了点儿震伤,已无大碍……

李莽:眼睛呢?

老郎中叹息,摇头:老朽来晚一步……

李莽仰头叹息:没救了?

老郎中作揖施礼:大当家恕罪。

李莽:那只呢?

老郎中:噢,只废了一只,另一只还是好的。

李莽气闷点头:行吧!留下一只,还能看东西、能打枪。(吩咐手下)给钱!

老郎中:不敢不敢。老朽没能保住三当家的眼睛,实在不敢!

李莽:废什么话!(对手下)给钱!送回城!

手下:是!(拢住老郎中)乔老先生,请!

李莽招呼另一手下,低声:跟着一起送乔老先生回城,顺便……顺便……看一眼罗七镖局。那几个小子要是回去了,马上报!

手下:是!(疾去)

李莽看他们走远,恼恨叨咕:孟采红?罗七镖局,手够黑的!胆子也够大!(瞥捆绑孟老大的方向,忽然发狠,拔出牛耳尖刀)

黔山朱家朱子桢(1-3中“公子哥”)院子·夜·外

豪阔院落,高墙坚室,四下灯光大放。

朱家老爷疾来,管家婆迎住,高声:老爷!

朱子桢书房·夜·内

朱子桢听见管家婆叫“老爷”,急忙收敛摆在桌上的春宫画册。

(OS)朱家老爷:你喊那么大声干吗?

(OS)管家婆:没大声啊。

朱子桢慌不迭收拣,反而弄出声响。

朱子桢院子·夜·外

朱家老爷: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在给他报信!

管家婆:哎哟老爷,看你说的,我哪能……

朱家老爷指房间: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又在搞什么鬼?给我老实说!

管家婆:没有没有。少爷读书呢!

朱家老爷冷哼:要讲他正修仙呢,我倒还信些!(冲房间)子桢,给老子出来!

(OS)朱子桢:来了!喊什么?!叫丧也是我哭你不是你哭我啊!

朱家老爷气结,颤抖指:逆子!你……

管家婆急忙抚慰:哎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朱家老爷:二十了!童言无忌?!你这个当奶妈的就惯着他吧!

朱子桢出来,不耐烦地:又什么事儿啊?!

朱家老爷:我……(两番提气想说什么,最后叹息放弃)嘿!跟你说了也是白说!(转身离去)

朱子桢:这不耍人呢吗?!(转回)

管家婆看相背而行的父子俩:哎……(追上朱子桢)少爷,少爷!

朱子桢站定:干吗?

管家婆指正消失在耳门的老爷,冲朱子桢无声示意,恳切要求跟去。朱子桢不肯,管家婆哄孩子般推他转身。

罗七镖局正堂·夜·内

罗七爷气闷抽烟,身边桌上摆着一动没动的简单晚饭。

柳枝呛得咳嗽,扇烟:你也真是的,犯得着跟朱世南治那口气吗!

罗七爷:行了!唠叨半个晚上了,烦不烦哪!

柳枝:我晓得,你揪心孩子们。可……

罗七爷瓮声瓮气地:我不揪心!我放心!

柳枝:骗鬼哦!

罗七爷忽然长身而起:不行!我得去看看!(冲向已关闭的大门)

柳枝紧跟:这么黑你上哪儿找去啊?

罗七爷:一共三条路,挨个寻!我就不信,真能出什么事儿!

柳枝:那你等等,拿件衣服,带点儿干粮。

罗七爷走到门口,想摘门闩,闻言停住:也对!

柳枝:等着啊!(转入后堂)

罗七爷跟上。

镖局后堂~后门·夜·内

罗七爷跟柳枝进入。

柳枝:等着就是了。我……

罗七爷:不不,我走后门,前门锁了,不好摆弄。

柳枝:也好!(转入卧室)

罗七爷冲卧室:装点儿烟丝。

柳枝(OS):忘不了啊!啰嗦!

罗七爷奔后门,摘了门闩,拉开门。

门外,正抬手敲门的龙虎被闪,扑倒,背着的小采红跟着摔倒。

罗七爷吓一跳:谁!(擎烟杆退半步,拉开架势)

柳枝抱着包袱赶来,罗七爷瞪大眼睛。

强子扶龙虎:师父,是我们!

罗七爷倒退半步,柳枝惊呼半声,包袱落地。

第一集完

(图片来自于网络)

顾问:朱鹰、邹开歧

主编:姚小红

编辑:洪与、邹舟、杨玲

听说男人都爱这几个星座的女人,你上榜了吗

1、天秤座

天秤座的女人明事理

不会无理取闹

而且男人都爱面子

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

天秤座自然就成了榜首啦

2、双鱼座

双鱼座的浓香软语

一直都很受用于男人们

辛苦工作回家

谁又希望见到一个到处抱怨的黄脸婆呢

3、金牛座

也许大家都很喜欢跟爱玩的女生交往

但是娶回家还是得贤惠的吧

管家婆似的金牛座也很受男生青睐呢

会顾家也是一种优势

去成都旅游想不被坑?看看别人是怎么玩的!超全干货

成都是个千年古城,也是现代都市,一首网上很流行的歌《成都》,唱出了很多人对成都的感觉,也越来越想让我去成都看看。去成都之前,我查看了一些攻略,发现要想深入体验成都之美,大致有三个方向:

1:蜀风雅韵:杜甫草堂 武侯祠 望江楼公园 琴台路

2:玩乐成都:熊猫基地 太古里 春熙路 宽窄巷子 锦里 天府广场

3:佛音仙韵:文殊院 大慈寺 青羊宫 青城山

不管选择怎样的路线,我想,都可以让自己能够真正体会成都与其他城市的不同。

城市交通:

1.地铁和公交:这两个交通工具都比较方便,一般景点都可以直达。价格大约在2-10元不等。实在不行就滴滴打车,出租车起步价8块。

如果去大熊猫基地,可以坐地铁到熊猫大道站,下来后可以坐公交,可以打车,也可以坐基地的短驳车。

2.神器推荐:成都公交卡。这张卡分为次卡和电子钱包两个功能,次卡用来乘坐市内公交,一元一次,两小时内换成不收费。地铁和郊区公交可以用电子钱包刷卡,有折扣。

APP推荐:

1.机票。在出行前四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南京到成都的飞机票,时不时就上携程、去哪儿网、飞猪这些APP上看看有没有特价机票,我最后买的是往返1500元左右,还是算比较合算的。

2.住宿。我自己出游比较喜欢住在民宿里,一方面是因为民宿能感觉当地的特色,另一方面是因为民宿有家里的感觉,可以自己做饭烧菜,价格相对便宜。如果是跟我一样去成都的话,我推荐使用住多多APP,因为这个APP里面主要是针对成都和重庆的民宿,专业化程度高,采集了所有当地别具一格的民宿,挑选起来方便实惠。

我这次选的这家是文艺成都的民宿,特点是有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成都夜景。价格在268元/晚,可以住4个人,2室1厅1卫。以下为住宿的一些图片,是不是很漂亮。

我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这次出行2晚都选择了这家民宿,不过,住多多APP上还有两家我比较心仪的住宿,也推荐给大家。

1.泰迪熊主题公寓

这家民宿我相信很多小朋友以及女生会特别钟爱,靠近宽窄巷子,只有1张床。

2.Panda House

3张床,可以住六个人,感觉特别的高大上,适合小资人群入住,价格大概在398元/晚。

以上介绍了那么多,接下来要进入正题,说说我这次的行程。

DAY1:文殊院——春熙路

到达成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了,我们入住民宿后,便开始今天比较简单的行程。

开放时间:8:00-16:30 门票:免费

人文旅行的话,这一站非常值得来,文殊院的庙宇,文化底蕴深厚,没有其他寺庙喧闹的商业气息,而且交通方便,地铁1号线文殊院下k口出,直走路口左拐再左拐就到了,几分钟的路程。如果想烧香拜佛的话,我建议上午来这个地方比较好。

院内特别清净,香园中有素食,中餐自助35一位,火锅50一位,因为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所以中餐就错过了。文殊院门前的文殊院街,目前已开辟为号称“都市禅林”的文殊坊,清一色的仿古建筑,很多老字号小吃也依旧经营着,可以喝茶,吃川菜、小吃,逛逛各种小店。

春熙路

简介:春熙路是成都的时尚中心、也是当地美食和美女的集中地。春熙路主街的交汇处是著名的中山广场,屹立着孙中山铜像。北口还有用花岗石雕制而成的成都风俗浮雕艺术墙,描绘了唐代成都的庙会、花会、灯会、采桑等各个景观。

开放时间:24小时门票:免费

春熙路就是一个典型的商业街,非常繁华,这里的年轻人居多,在正街上有很多品牌的门店,商场里也是大牌云集,但在侧街上有一个商场。来到这里想买什么都有,最主要的是还有成都有名的饮食店,比如龙抄手,张飞牛肉,乔东家等等。

而且,这里有些古色古香的建筑,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

当然,还有文化气息的书店,比如说太古里的方所就非常不错,是目前我到过最好的书店,不单单是个书店。一切都好,让人流连。

我们到春熙路的时候大约已经4点多,逛逛吃吃,一直到了7点才回到民宿,春熙路上夜景也很美。

DAY2:杜甫草堂——武侯祠——锦里——青阳宫——琴台路——宽窄巷子

第二天是暴走的一天,去了很多成都特色的景点。

杜甫草堂

简介:唐代著名诗人杜甫流寓成都时的故居。草堂位于成都市西门外的浣花溪畔,园内亭台林立,古木参天。杜甫草堂有三个门,大部分游人从正门(草堂路28号)和南门出入。常见游览路线为:正门(入)-大廨-诗史堂-工部祠-少陵碑亭-茅屋故居-唐代遗址-杜诗木刻廊-盆景园-浣花祠-影壁-大雅堂-万佛楼-情系草堂陈列室-南门(出)。

开放时间:夏季:7:30—19:00,冬季:8:00——18:00

门票:成人60元,学生30元。

杜甫草堂据说是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知名度最高且最具特色的杜甫行踪遗迹地,因而值得去参观游览,整个草堂内部都是绿色植物,可谓一步一景,大雅堂内有唐宋时期著名文人才子的塑像与作品。如果用心游览的话,大概需要2~2个半小时可游完,景区门口有卖和武候祠的套票,可以买,有免费巴士送到武候祠。

武侯祠

简介:武侯祠内纪念的是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初建时曾与昭烈帝刘备的祠庙相邻,在明朝初年并入汉昭烈庙,成为中国唯一君臣合祀的祠庙。成都武侯祠的文物区主要由惠陵、汉昭烈庙、武侯祠、三义庙等组成,主体建筑为武侯祠。武侯祠分大门、二门、刘备殿、过厅、诸葛亮殿、三义庙等。武侯祠毗邻锦里,可以一并游玩。

开放时间:夏季:7:30—19:00,冬季:8:00—18:30

门票:通票:60元,学生:30元,家庭票:120元

武侯祠也是不错的地方,能够感受三国文化,体验巴蜀风情。这里是中国唯一一座君臣合祀的祠庙,是最负盛名的诸葛亮、刘备及蜀汉英雄纪念地,也是全世界影响最大的三国遗迹博物馆。

武侯祠门口有景区直通车,可凭门票购票坐车前往各景区。这个景点有一个优势在于,可以通过扫二维码听讲解,连接WiFi后有每个景点的自助语音讲解,建议可以听听,这样有利于了解这个景点的历史背景。

锦里

简介:一大片清末建筑风格的仿古建筑组成,拥有数量众多的酒吧、餐饮名店,是西蜀历史上最古老、最具有商业气息的街道,锦里与武侯祠一墙之隔。人们一般都会在游玩好武侯祠后,来锦里逛一逛。

开放时间:5:00——23:00门票:免费

参观武侯祠后从三义庙旁的出口走出,一下子就已经来到了锦里街上,街上有吃有玩,当然还有其它的土特产啥的,更有茶园、咖啡馆等供你各取所需。

我觉得锦里来了成都必选之处,因为这里的小吃太多了,进门的张飞牛肉,大片、切入味。到了这边才知道钵钵鸡不是吃鸡,叶儿粑很好吃,外面的皮有弹性,里面的馅儿香儿不腻,蒸蒸糕,香甜可口,冰粉晶莹剔透。我们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的,实在是太美味了。

青阳宫

简介:坐落在成都西南方,是成都目前年代最为久远、规模最大的道观,如今的青羊宫建于清朝康熙年间。这里香火旺盛,道家气息很浓郁,因为不是旅游团的常规路线,所以显得比较清静,是当地老人家休闲的地方。

开放时间:8:00—18:00门票:10元

这里相比杜甫草堂、武侯祠,人略为少很多,这里的山门庄严宏伟,重叠飞檐。龙虎等吉祥物雕镶在飞檐壁柱上,雕刻精细,造形典雅。园内不大,大概一个小时就转完了,可以在茶园停留一下,坐在竹椅上休息,茶有5元、10元的,可以无限次蓄水。

琴台路

简介:琴台路是专门为纪念西汉时期的传奇人物、爱情化身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而命名,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在古代的琴台路上开了一家酒铺,卓文君亲自当垆卖酒。

开放时间:24小时门票:免费

之所以是成都胜景,不仅仅在于其鳞次栉比的红砖青瓦,而且还有琴台二字间浓浓的人文情怀。来到这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大型雕塑“凤求凰”,不过,整条街,现在看起来,感觉商业气息很浓重,基本上以逛逛为主。

建议可以在这里看看川剧表演,是这里的特色之一。看川剧表演时可以体验川剧人物化妆、拍照,还有四川成都当地有名的采耳服务-即清洁耳道。现场观看川剧变脸比在电视上看更加震撼。

宽窄巷子

简介:宽窄巷子是成都唯一遗留下来的清朝古街道,由宽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三条平行排列的城市老式街道及其之间的四合院群落组成。来这里,喝茶、吃火锅,感受成都的闲生活、慢生活和新生活。

开放时间:24小时门票:免费

比如说,宽巷子是“闲生活”区,以旅游休闲为主题。在这条巷子中游览,能走进老成都生活体验馆,感受成都的风土人情和几乎要失传了的一些老成都的民俗生活场景。窄巷子是“慢生活”区,以品牌商业为主题,这里是国际化的业态,是拥有世界眼界的时尚中心,这里又是最成都的生活,井巷子是“新生活”区,以时尚年轻为主题,是成都的新生活区域酒吧区。

这里的火锅也是非常有名的。不过不能吃辣的要注意了,成都本地的火锅很辣。不过辣的非常过瘾,去了一定要试试。

最后一天,由于我们是晚上的飞机,白天就选择了一个地方进行游玩。到了四川一定要去看看大熊猫,所以今天主要就去了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DAY3: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简介:基地位于成都市北郊,距市区约10公里,建设完全模拟大熊猫野外生活环境,建有湖泊、溪流、竹林、草坪等。基地设有众多“熊猫别墅”就是基熊猫的封闭休闲场所。

开放时间:8:00—18:00门票:58元/人

这个地方比较远,直接从市中心打车过去大概60块钱,30分钟就能到。熊猫基地的游客中心可以免费寄存行李,步行游览大熊猫基地,全部走完所有场馆至少需要3-4小时,这里有观光车,建议可以乘坐,在大门处买票,观光车运行线路:大门口起点-大熊猫太阳产房-大熊猫二号别墅-小熊猫产房-大熊猫月亮产房-大熊猫一号别墅-大熊猫厨房-大门口。

这个应该算是成都性价比最高的景点了,58元的门票非常值得,比什么杜甫草堂和武侯祠强多了。我是九点多的进去的,熊猫都在睡觉,后来到了中午12点多熊猫都开始活动进食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中午时段去最好。

逛完这里,我们就打的回市区,然后出发去机场了。

整体来说,由于此次的行程时间比较短,所以还不能把成都都游遍,但是,基本上把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再来,再去看看都江堰这些稍微有些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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